玉霖垂下眼睑,地上的灰尘打着转儿萦绕在她裙边,像一片落地的云,托着她的肉体凡胎。
她眼眶酸热。
她不忍。
“冷静下来。”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虎口,心内自语:“理清楚,理清楚眼前的事,才能去下伏棋。”
想到此处,她扼住杜灵若的虎口。
“杜灵若。”
“啊?”
“别慌,你想想,如果阿悯姐姐根本不知道,这篇文章是写来做什么的呢?”
杜灵若心惊胆战,声音也有些颤抖,“你的意思是……有人骗她写……”
玉霖“嗯”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还记得,碧洪茶社的那场诗会吗?”
“诗会……”
杜灵若连连点头,“记得记得,江家恨不得把满城的文人都……等一下,江家……江崇山!”
玉霖的手指猛然收紧,接着问道:“舞弊的人是他吗?”
杜灵若应道:“是,但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贡生,但我不认识,应该不是梁京本府出身。”
“不是本府出身……”
玉霖抬眼,“那就是考场有变数……”
玉霖再度看向那篇文章:“张药现在在什么地方。”
杜灵若心里又惊又怕,一时没回应玉霖。
“杜灵若!”
“啊?”
杜灵若猛一惊,“你说什么?”
“我问你张药在什么地方。”
“哦……陛下召他进宫了。”
“陛下回宫了?”
“对……对,赵首揆昨日递了一本进去,陛下连夜就回宫了。”
“谁递进去的,你们掌印吗?”
“不是,是陈秉笔。”
玉霖顿时想起了,碧洪茶社二层楼上,那道一闪而过的身影。
她尝试在心中推演,张悯为求银钱,被江府的人蒙蔽,做了江崇山的科考代笔。然而江府祖上虽战功赫赫,却并未与学政上的人相交。若要窥知考题,攀得一定是赵党。这是其一。其二,张药夜巡考棚,必然是奉了奉明帝的令旨。奉明帝身边将张药夜巡的消息告诉知江赵两府的人,应该是陈见云无疑。奉明帝要钱,江赵两府要保自家子弟,君臣斗法,最后的结果,应该是钱归天子,“清白”归江崇山,“罪”归……”
“杜灵若,你将才说,舞弊的还有一个人是吧。”
“是还有一个人,但……”
杜灵若摁住太阳穴,努力回忆张药的话,“但药哥说,二人是涉嫌……”
“涉嫌?”
张药话少,但在司法道上从来用词精准,他说二人涉嫌,那么就是罪名并没有咬死在一个人身上。
玉霖在虎口上掐出了一块甲印,再度推演:“若有赵汉元出面与春闱学政官勾连舞弊,考题既然已泄,则必联通帘内主考官员。照这么说,帘内考官必会推罪在另外一个考生身上,以此来维护江崇山。可此事为什么没有达成呢?
除非,有人与帘内主考,主张相左。
“同考官……杜灵若,今年的同考官是谁?你知道吗?”
杜灵若应道:“陛下点官的时候,这我还真在边上听了一嘴。翰林院举了两个人,一个是老翰林李薄,还有一个也是翰林出身,现在供职在乌台,人可硬了,叫什么来着……韩……”
没等杜灵若说完,玉霖“噌”地站起了身。
谢天谢地,也谢她自己,她终于想明白了,奉明帝命张药要杀的人是谁了。
第90章道心破当今世道,王法放屁。……
贡院门前,礼部来了两个司官,接同考韩渐出场。
韩渐一夜未眠,在帘外交接完身上的事项后,眼眶已经熬得青黑。他独自走出贡院大门,迎上礼部司官,也顾不上彼此行礼,即问道:“那两个贡生如何?人是在镇抚司还是……”
司官道:“且不急,据我们所知,陛下已准移案刑部。我们过来之前,恰见刑部去的镇抚司提人。”
韩渐道:“那我呢?不过堂吗?”
司官叹了一口气,“我们所知也不多,今日过来,只为接你出场,昨夜之案你牵涉其中,不便再任本场同考。至于那舞弊之案后续如何审理,那是要看刑部或镇抚司,韩大人既为人证,必有过堂之日。”
韩渐垂下头,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说的是。”
两个司官皆往后让了一步:“韩大人回去,好生歇一歇,里面的事,我们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