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的张药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像一片幽魂,静静地悬在高处。
奉明帝再度负手,平声道:“朕可以暂时不见张药,但赵首辅总得给朕一个理由吧。”
赵汉元缓缓地转过身,“罪臣不敢欺瞒陛下,罪臣这几日,总是不断地梦见先帝。想先帝仁慈,驾崩前留旨薄葬,陵寝至今再未修缮,然陛下至孝之人定有不忍,臣以为,当重修先帝陵寝,以彰大孝,以敬先灵。”
“哈……”
奉明帝笑了一声,直接问道:“银子呢?”
赵汉元回道:“天机寺的银子,乃上苍所赐,自当为天家所用。”
奉明帝迅速回转过身,“谁来奏请?”
赵汉元再拜:“臣不敢辞,自当亲写奏本。”
奉明帝听完,朗声大笑,一时之间险些站不稳,许颂年忙上前搀扶,谁想奉明帝却撇开了他的手,“你退下。”
说完几步跨到赵汉元面前,蹲身道:“这里没有外人,你也曾是朕的妻兄,朕倒想跟你掏回心窝子。朕问你啊,你的消息的怎么那么快?朕让张药钦巡贡院不过几个时辰,朕都还没见到张药的人,你就来替江家挡灾了。”
赵汉元没有回答,奉明帝兀地抬高了声音,“许颂年,陈见云打死了吗?”
许颂年忙回道:“打了四十板子,人昏过去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朕看司礼监就该把他打死!”
文渊阁无人敢回应奉明帝。
赵汉元的手抠着地上的砖缝,指节发白,额上的热汗也冷了。
奉明帝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朕再问你啊,当初户部的陆昭你肯舍,如今江家你怎么不肯舍了?这么害怕朕动江家,你们赵家是有多少好东西存在江家啊?”
“罪臣不敢!”
“你放屁!”
这一声,惊得许颂年和杨照月等人跪了一地。
奉明帝站起身,立在殿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倒是缓和了下来。
“朕不管你们存了多少好东西,朕有的是好东西,黄妃的生辰快到了,朕要赏她一顶金冠。”
赵汉元几乎没等奉明帝的话音落下,便接起道:“自当有人敬献娘娘。”
奉明帝听罢,顿时笑开来,“行,朕看看,你赵首辅的话灵还是不灵。先起来吧。”
“臣谢陛下恩典。”
赵汉元说完,撑着地面刚直起一条腿,忽听奉明帝又道:“春闱舞弊一案,朕会着张药移案至刑部审理,你的儿子受过刑,今未好,朕替你想过了,他不沾此事,你怕是更便宜。”
赵汉元复跪下道:“是,臣只恐场内有变数……”
奉明帝道:“朕料理,没有变数。你且回去。杨照月,传张药进来。”
第89章解谜团谢天谢地,也谢她自己。
张药入文渊阁时,炉内香已换做了提神醒脑的冰片,奉明帝立在炉边亲自燃香,许颂年垂手立在一旁,二人叙话并没有让张药回避。
“朕这个老伙计还是要面子。”
奉明帝挑着炉中的香灰,语调随意,“给朕还钱就还钱,还要奏请,替先帝修灵。”
许颂年道:“修灵之事可缓,要紧的是户部能将这百万从此银丢开,陛下得尝所愿,还有什么不能饶恕的呢。”
“是了。”
奉明帝深嗅一阵香烟,续道:“等那一百万两天机银吐回内廷账上,朕倒是要查一查,你许颂年给朕做的账。”
“是。”
奉明帝撇了许颂年一眼,笑道:“怎么,你也和户部一样,给朕弄了一手烂账?”
许颂年陪笑道:“奴婢岂敢。”
奉明帝也笑开了,一不留神香挑便掉在了地上,张药弯腰捡起,抬手奉上,奉明帝这才道:“啧,把你忘了,昨儿贡院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药回道:“回陛下,贡生郑易之的号舍前,查出夹带。但春闱同考官韩渐,指认那夹带之物乃贡生江崇山所藏。”
“韩渐?”
奉明帝与许颂年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哦,还真有这么一个变数。”
奉明帝说完,抬手一点一点地搓着指尖的残香,沉吟一阵,又道:“这件事,移给刑部去查,但是韩渐这个人,先放在你们镇抚司审,他要肯翻供,也就罢了。”
“若他不肯?”张药问道。
“不肯?”
奉明帝摆了摆手手,“不肯就把他的口供抹了。”
奉明帝说完,张药却沉默不应。
许颂年见此忙倾身向张药道:“听明白了便去办差吧。”
张药仍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须臾后忽地开了口,向奉明帝问道:“可以问陛下一个问题吗?”
许颂年一惊,轻斥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