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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16页)

玉辇上的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宫道寂静,只剩下銮仪卫的整齐而呆板的脚步声。

许颂年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砖缝,喉咙微微有些发痒。

半晌,玉辇上传来一声干笑。

“你说玉霖那个人,朕是该留还是该杀。”

许颂年并没有回答奉明帝的问题,反而道:“奴婢昨日奉旨去见她,传了陛下的恩旨。”

“她怎么应的?”

许颂年道:“她什么恩旨也不要,只求面圣。”

奉明帝再笑一声,却不似将才干硬,“诶?她怎么这么喜欢见朕。”

许颂年道:“她之前走错了路,蹲在刑部狱,以为她的同僚会救她的性命。”

奉明帝接道:“可惜,朕连一道为她请命的折子都没有看到。”

“所以,她如今把路走回来了,就看陛下,还愿不愿意对她施恩?”

奉明帝“嗯”了一声,然而后面的话却不好听,“她聪明,但朕膈应啊……”

说完,再度紧摁前关,平声道:“不过在她身上,朕倒是看到,张药……这一两年是真的长大了。诶,许颂年。”奉明帝尾音轻挑,在玉辇撑起身,似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朕要是真的把玉霖处死,张药会对朕如何?”

“他能如何?”

许颂年仍然看着面前的砖缝。“张药虽然是奴婢带大的,却是陛下养出来的人,他活到现在,做的每一件事,皆受陛下命令指引,您不开口,他根本做不了任何一件事。”

“是吗?”

奉明帝这一句问得意味不明,好在许颂年还未及答话,金门已至。

玉辇缓缓停下,道上无数枝影,在细密的晨风里震颤。

风吹膝不冷,天明之后,大概是个晴好的暖日。

“到底是春天了,风也不冷了。”

奉明帝抬手,示意许颂年搀他下辇。

许颂年忙上前侍奉,口中道:”是啊,陛下,奴婢伺候陛下去配殿净面。”

“不必了。”

奉明帝在辇下朝向金门下的朝房看去,只见灯火通明,竟有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和你说了这么一路的话,朕的瞌睡都醒了。”

金门日参,原本不是大朝,如许颂年所言,但凡官员有个头疼脑热,告假不来,奉明帝王也乐得施恩,毕竟事事具奏,具议,折腾起来,一晃眼就是大半日,是人都疲倦。朝散众人腹中空空,门内还要赐食,花得都是内库的银子,日参官员吃得多了奉明帝也不乐意。因此平常日参的官员,人数并算不多。

然而昨日天机寺万两白银见天,早在天黑之前就已传遍各衙门,穷得扒皮的六部衙门和朝中众司,其首官们几乎是彻夜未眠,鸡鸣未起,就已经出了家门,往神武门来。除此之外,连平日不屑随班观政的勋贵将官子弟,也都来了。

其规模,一如一年一度,各部司分金留财的冬估大议,这才有了玉霖在下马碑后看到的“人如云至”的景象。

无利不起早,此话一针见血。

钱这一个东西,真真圣物、毒物。

摸不着的时候,世上走卒彻夜难眠,摸得着的时候,人间君子你死我活。

下马碑前,张药把透骨龙拴在了一棵城门树边。玉霖脑子里那一阵睡而不足的混沌,此刻也终于消散了。

眼前是张药朝神武门行进的背影,而他对面站着的人,则是户部侍郎陆昭。

二人人影相交错,恍惚间张药也像个衣冠禽兽。

玉霖收回目光,看着张药留给她的一众镇抚司缇骑,李寒舟背崩得笔直,脸色青黑,全身感知尽集于四下,以至于玉霖唤他时,他甚至猛地一机灵。

“有这个必要吗?”

玉霖坐在马上,脸上碎发遮面,她抬手一把挽住,对李寒舟道:“你们指挥使这样对我,我看起来像个囚犯。”

李寒舟头也不回,目光仍在周遭逡巡,“你今儿是要面圣的人,要正儿八经地见天日。你可金贵!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玉霖挑眉,“这话是他说的吗?”

“谁?”

“张……不是,我主家。”

“那当然。”

“你们指挥使到底要干嘛?李千户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李寒舟因昨日之事,被张药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今只管把玉霖守得如铁桶,“不过,今儿看咱们指挥使……人挺高兴的。”

玉霖有些无语,反问:“他那张脸看得出高兴?”

“嗯……”

李寒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稍稍侧头道:“反正我们张指挥使,说话只要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那就是高兴。”

很有意思,李寒舟的这一句话道理很浅,就在字面上,但对张药来说是一针见血,对玉霖来说是醍醐灌顶。她刚想说一句“多谢赐教。”就听得一声鞭响,划破神武门前的沉寂。

“升坐了。”玉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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