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一声高过一声。
既传入了围观之众的耳朵,也咂在了他们的脸上。
一时如人唾面。
几番过后,拥挤在前面的人已有渐面红耳赤,试图远退。
“没见过女人疯……疯成她这个样子的,这……这就该堵了口,捆起手脚,扔这雪地里!”
“快别说了,你可又忘了她是谁的人。”
众人又是心虚又是胆寒,逐渐有人说道:“我听不下去了。走走走,散了散了……”
说完便转身拨开人群,往后退去。
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自然也跟着四下散开。
干冷的长安右门,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大片大片青黑色的脚印。
玉霖仍未止声,但喉咙已然嘶哑,人也早就没了力气,塌肩缩背地坐在雪地里。
孱弱地重复着那句:“我行如猪狗,淫恶不可恕,万死难赎罪……”
两个司务官,一前一后地立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的情状,既有悲悯,也有错愕。
其中一个轻声说道:“刑书的案子,可以销了。”
另一人“嗯”了一声。
“可怎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呢。她……怎么办。”
“她是官奴,看她主家,愿不愿领回吧。”
第34章五感活张药……这么难听的名字,她就……
刑部衙门的人全部撤走,围观的人逐渐散尽。
玉霖被弃在了长安右门。
太冷了。
折腾了整整半日,她早已是精疲力竭,但她无法再在这片雪地里僵坐下去。
她独自一人走上正街,口中重复着那一句“我行如猪狗,淫恶不可恕,万死难赎罪。”
道上人此刻倒不愿围观她,指点之间人人远避。
玉霖沿道向西,识来时的路,缓缓回家。
但她眼睛实在不好,风雪一大,即如浓雾在前。
透骨龙的马蹄声点破正街雪地时,她也不过才走过长安右门。
张药来时,一身官袍已尽除,褐色的道袍外面罩着一件簇新的羽缎大氅。风吹氅扬,遮蔽着马上人,像一片轻盈的黑云,行过梁京街市。
马至玉霖前扬蹄嘶鸣,道上的人路人纷纷侧目。
玉霖站住脚步,一抬头,先看见的是逡巡的马蹄,很快,蹄声稳住,马头朝她垂下,潮热的鼻息扑面而来。玉霖抬起手,笑着摸了摸透骨龙的鼻梁,那马竟顺势将马脸靠在了玉霖的肩上。
行人来往不绝的梁京街道上,蹒跚的疯妇,疯妇面前垂首的良马,以及马上看不清面容却唯见一双红耳的男人……
互衬之下,遥看如景。
“你以为你自己能走得回去?”
马上的人发问,声音寒津津的,像含过一口雪。
张药今日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却因为那耳朵上燥热,而难得感受到一丝□□存活的实感,皮骨之间,竟黠起一丝很久未有过的生气儿,让他死念暂消。此时此刻,他竟很想想看玉霖在他面前吃一回瘪。
然而玉霖却在马下坦然仰首,她眼神不好,视线不清,独将张药那双通红的耳朵,看入眼中。
张药不自觉地侧头,而玉霖却似乎笑了一声。
此刻她什么都还没有说,张药却吃到了二十多年中最大的一瘪。
“你在看什……”
“我这不是把主家等来了吗?”
张药就被这样一句话,拽下了马。
玉霖独自侧骑在马上,透骨龙在张药的牵行下,一步一步踩得又实又稳。
“影怜还好吗?”
“没死。”
“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张药站住脚步,抬头看向马上的玉霖,“这就是犯属,能在我口中,听到最好的话。”
玉霖听完,垂眸“嗯”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捏紧缰绳。
“谢谢你。”
张药错愕,原本丧得严丝合缝的一张脸上,眉头紧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