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山泉水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滋润感。沈惊鸿贪婪地吞咽着,每一滴水都仿佛带着生命的力量,渗入他近乎枯竭的身体。他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底部艰难上浮,终于冲破了那层厚重的、隔绝光明的屏障。
眼帘沉重地抬起,先映入模糊视野的,是林薇那张写满了担忧、疲惫,却在看到他睁眼瞬间迸出惊人亮光的脸庞。她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却比他所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薇……”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仅仅出一个音节,就牵动了胸腔,引一阵沉闷的咳嗽。
“别说话,慢慢喝,慢慢来……”林薇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和狂喜,连忙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又将水杯凑近他的唇边。
清凉的水流再次滋润了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和五脏六腑。沈惊鸿闭了闭眼,感受着这久违的、活着的实感。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和虚弱,尤其是左肩胛下,那被反复蹂躏的伤口处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和麻痒。但奇异的是,在这极致的虚弱和痛苦之下,他似乎又能感觉到一股潜藏的、如同地底岩浆般缓慢流淌的温热力量,正在四肢百骸间循环往复,修复着残破的躯壳,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洁净”感?
仿佛体内积存多年的沉疴暗伤、征战杀伐留下的戾气,都被某种力量彻底涤荡了一遍。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不再涣散,而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加深邃内敛的光芒。他看向林薇,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轻微、却蕴含了万钧重量的眼神。
无需言语,林薇已然读懂了一切。她用力握紧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依旧冰凉的手,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却是喜悦的泪水。
“醒了?”墨夫子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沈惊鸿这才注意到山洞里还有其他人。他微微偏头,看到了那位身形佝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老者,以及守在洞口、同样面带关切与激动的韩朔和周铁柱。
“这位是墨夫子,是……是救了你性命的恩人。”林薇连忙低声介绍,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沈惊鸿看向墨夫子,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墨夫子用手势制止。
“躺着,莫动。”墨夫子走近几步,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沈惊鸿的腕脉,闭目凝神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神色,“嗯……根基重塑,沉疴尽去。那股力量……倒是与你融合得比老夫预想的还要好。看来,你小子的造化,确实不凡。”
沈惊鸿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是体内那股陌生却温顺磅礴的力量,以及肩胛伤口处传来的惊人愈合度。他看向墨夫子,目光诚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墨夫子摆了摆手,淡淡道:“救你的是这丫头和她那‘玉魄’,老夫不过是顺水推舟,略尽绵力罢了。”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虽侥幸度过此劫,但身体依旧虚弱,那股力量也远未完全掌控。接下来七日,需绝对静养,配合老夫的汤药针灸,稳固根基,引导力量,切不可妄动真气,更不可与人动手,否则经脉再次受损,神仙难救。”
沈惊鸿郑重点头:“晚辈……谨记。”
墨夫子不再多言,转身去准备药物。
韩朔和周铁柱这才敢凑近些,脸上都带着激动和如释重负的笑容。
“沈先生,您可算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周铁柱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满是庆幸。
韩朔则相对沉稳,但眼中也难掩喜色:“沈兄,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惊鸿微微摇头,目光扫过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伤痕和疲惫的神色,心中了然,定是为了救他,众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险。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辛苦……诸位了……此恩……沈某……铭记于心。”
“沈先生您这话就见外了!”周铁柱连忙摆手。
韩朔也道:“沈兄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结果。”
山洞内的气氛,因为沈惊鸿的苏醒,终于驱散了连日来的沉重阴霾,变得轻松而充满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沈惊鸿漫长人生中一段奇异而珍贵的宁静时光。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在昏睡和半昏睡中度过,身体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汲取着“玉魄”持续散的温养能量、墨夫子精心调配的药物精华,以及山洞外山林间纯净的生机。每一次沉睡醒来,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的好转——伤口的麻痒感越来越强,那是新肉在以肉眼可见的度生长;原本沉重如灌铅的四肢,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甚至连五感都变得比以前更加敏锐,能清晰地听到洞外极远处树叶飘落的声音,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草药和泥土的细微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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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它如同一条温顺的银色河流,在他被拓宽重塑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清凉而充满活力的感觉。他尝试着按照墨夫子传授的、极其粗浅的导引法门,用意念去小心翼翼地触碰、引导这股力量,虽然进展缓慢,且每次尝试后都会感到精神疲惫,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股力量的契合度,正在一点点增加。
墨夫子对他的恢复度啧啧称奇,看向他和林薇的眼神也愈深邃难明。他不再多问“玉魄”之事,只是每日雷打不动地为沈惊鸿施针、换药,偶尔会指点他几句关于气息引导、凝神静心的诀窍。沈惊鸿现,这位看似古怪冷漠的老者,在医道和某些玄奥领域,有着深不可测的造诣。
林薇则成了最忙碌也最安心的人。她细心照料着沈惊鸿的饮食起居(虽然食物只有韩朔偶尔猎到的山鸡野兔和采摘的野果),陪他说话,在他尝试引导体内能量疲惫时,便握着他的手,通过“玉魄”传递过去温和的安抚。她绝口不提自己之前的牺牲和凶险,只是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脸上便充满了满足的笑容。
两人之间,经历了生死考验,许多话已无需多说。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了彼此的心意。这种默契,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动人。
然而,这片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在沈惊鸿苏醒后的第五天傍晚,外出探查周边情况、顺便寻找食物的韩朔,带着一身露水和凝重的神色回到了山洞。
“情况不太妙。”他压低声音,对围过来的墨夫子、林薇以及靠坐在岩壁下的沈惊鸿说道,“鬼子加大了搜山的力度和范围。我在东面十里外的山脊上,看到了新的了望哨和巡逻队,他们甚至动用了狼狗,像是在拉网式搜查。而且……”
他顿了顿,脸色更加难看:“我隐约听到他们用日语交谈,提到了……‘实验室’和‘特殊样本’……似乎,他们不仅仅是在搜捕我们,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实验室?特殊样本?
这几个字眼,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山洞内短暂的祥和气氛。
沈惊鸿的眉头骤然锁紧,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他瞬间联想到了自己体内那股被激活的、非同寻常的力量,以及林薇那枚神秘的“玉魄”。难道……日军的目标,与此有关?
墨夫子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沈惊鸿和林薇,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
林薇更是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玉魄”。母亲留下的叮嘱、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墨夫子讳莫如深的态度……难道这枚看似普通的平安扣,真的牵扯着某种足以引来豺狼虎豹的巨大秘密?
“此地……不宜久留了。”沈惊鸿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体内的力量尚未完全掌控,身体也远未恢复,但直觉告诉他,继续留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将是天罗地网。
韩朔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必须尽快转移。只是沈兄你的身体……”
“无妨。”沈惊鸿挣扎着,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虽然动作依旧艰难,却显示出一种强大的意志力,“不能再……连累大家。”
墨夫子沉吟片刻,道:“他如今伤势已稳住,体内力量也初步平复,短距离缓慢移动,小心一些,应当无碍。只是需避开激烈战斗和长途奔袭。”他看向韩朔,“你既已探明情况,可有稳妥的转移路线?”
韩朔走到洞口,借着傍晚微弱的光线,指向西南方向:“从这边走,穿过前面那片原始槠木林,有一条猎人踩出的小路,可以绕过鬼子的几个主要哨卡,通往更深的野人山。那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鬼子的势力相对薄弱,更适合藏身和休养。只是路途难行,而且……那片林子,据说有些不太平的传闻。”
“野人山……”墨夫子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路线。准备一下,入夜后出。”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绒布,缓缓笼罩了山林。山洞内,几人开始默默整理行装,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肃杀。
沈惊鸿在林薇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虽然脚步依旧虚浮,需要倚靠,但他终究是站了起来。他感受着体内那条缓缓流淌的银色河流,以及肩胛伤口处传来的麻痒,目光投向洞外无边的黑暗。
苏醒的微光已然点亮,但暗处的獠牙,也正闪烁着嗜血的寒芒。新的逃亡与抗争,即将在这沉沉的夜色中,再次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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