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能耐?”
陈奕的陌刀尖抵住少年咽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袁阳看见老兵眼里翻涌着浑浊的东西,比营妓唱的思乡曲更稠。
“当啷!”
断指突然松开了紧握的刀柄。那柄刻着“不归”二字的沉重陌刀,沉重地砸落在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陈奕猛地扯开自己破旧的衣襟。苍老而布满伤疤的胸膛暴露在冰冷的月光下。一道狰狞如巨大蜈蚣般的陈年刀疤,从左肩斜划至右腹,在惨白的月光下仿佛还在缓缓蠕动,散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十年前…”陈奕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楚,“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兔崽子…”
袁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柄掉落在地的陌刀上。
刀格处,“不归”二字清晰可见,正是陈奕每日里反复擦拭、视若生命的那把。
借着月光,他隐约看到刀柄护手附近,似乎还有更深、更旧的刻痕。
陈奕弯腰,抓起地上的酒囊,将最后几滴浑浊的酒液浇在刀格处。
酒水冲开了经年累月积淀的暗红血垢和污渍,露出了底下两个更深、更小的刻字——
那是一个“祁”字。
“他…替老子接契骨游骑的狼牙箭时…”陈奕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断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祁”字刻痕,指关节因用力而白,“脊梁骨…都没弯一下…”
老卒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袁阳,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伸出那只断了手指的右手,粗糙的断指如同铁钳般,猛地划过袁阳被震裂、还在淌血的虎口!
剧痛让袁阳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陈奕一把抓起地上那柄沉重的“不归”陌刀,将那沾满血迹和汗渍的刀柄,狠狠拍进了袁阳剧痛的手掌中!
“握紧了,小子。”
陈奕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在寂静的校场上回荡,“今夜,老子就教你…怎生用脊梁骨,吃住这柄‘不归’。”
子时的月光渐渐西斜,将校场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然而,这片被月光浇透的沙地上,那翻飞的刀光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沉重。
每一次挥砍,都伴随着少年压抑的嘶吼和老卒沙哑的呼喝!
“腰沉,气贯涌泉,力于踵。”
“肩松,臂如悬河,刀随身走。”
“记住了,脊梁。”
“脊梁骨是旗杆,旗杆倒了,刀就软了。”
陈奕的呼喝声如同炸雷,一声声在夜空中回荡,竟比巡营敲击的刁斗声还要响亮、还要急促。
子时的月光渐渐西斜,校场上的刀光却愈明亮。
袁阳的布鞋在沙地上犁出深沟,每一次挥刀都带起漫天的风沙。
陈奕的呼喝声比巡营的刁斗更响,惊醒了营房里的百夫长。
但当值军官只是紧了紧披风,把训斥咽回肚里——他认得那柄刻着“祁”字的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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