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三年,初冬。
一匹快马卷着漫天风雪,疯了一般冲向未央宫。
骑士自马背滚落,连滚带爬地跪在宣室殿前,嘴唇干裂乌青,嗓音破碎不堪。
他只嘶吼出八个字。
“博望侯张骞,于任上,病逝。”
轰!
大殿之内,仿佛一道无声的天雷当头劈下。
身披五色羽衣的五利将军栾大,正口若悬河,为汉武帝刘彻描绘着蓬莱仙山琼楼玉宇的盛景。
刘彻脸上那抹悠然神往的笑,瞬间凝固。
下一刻,他猛然站起,一脚踹翻了身前堆满仙丹玉器的紫檀御案!
“哐当——”
价值连城的丹炉、符纸、玉器滚落一地,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
刘彻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和即将喷薄的雷霆。
“陛下……”
信使伏在雪地里,泣不成声。
“侯爷他……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西域舆图……”
刘彻踉跄了一步,重重跌坐回御座。
他怔怔地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
眼前闪过的,是那个固执的青年第一次上殿,说要去一个谁也不知道在哪里的月氏。
是那个饱经风霜的汉子,从匈奴人的刀下九死一生逃回,献上葡萄美酒时那沧桑的笑意。
是他三使西域,用一双脚为大汉凿开了一条通天大道的决绝背影。
那是他的博望侯。
是他亲手送出去,为大汉开疆拓土,饮冰十年的一柄绝世利刃。
刘彻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罢朝。”
“举国,致哀。”
栾大垂立在一旁,看着帝王这罕见的真情流露,藏在宽大羽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深处,那抹阴鸷一闪而逝。
张骞死了。
很好。
那条通往西域的线,断得越干净越好。
他藏在长安的那个“礼物”,也该上路了。
椒房殿。
“啪嗒。”
卫子夫手里握着的刘据新写的策论竹简,掉在了地上。
她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栽倒,被身旁的太子刘据死死扶住。
“母后!”
卫子夫的脸色,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比窗外的茫茫白雪还要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