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
地龙烧得太旺,暖气熏得人骨头软。
刘彻的手指,还停留在舆图上燕山的北麓,那里曾是他与霍去病无数次推演过的战场。
殿外风雪呼啸,像是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卫子夫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暖意。
“陛下。”
“去病的‘病’,您真的信了?”
那根指点江山的手指,僵住了。
刘彻的脊背一寸寸绷紧,他转过身的动作,迟缓得像一尊年久失修的铁偶。
他看着自己的皇后。
这个与他共掌天下近半生的女人,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她的眼睛,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水里,映出他仓皇闪躲的倒影。
“梓潼,”刘彻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异常干涩,“你在说什么?”
“去病……是积劳成疾,是天妒英才。”
“是吗?”
卫子夫向前走了一步。
殿内的光线仿佛都暗淡了一分。
“那乌孙巫师献上的‘九死还魂草’,陛下信?”
她又走一步。
“冠军侯在荒漠中喝下的‘点水成泉’,陛下信?”
她再走一步。
“平阳侯曹襄在长安城敬上的那杯‘赔罪酒’,陛下信?”
最后一步,她停在御案前,抬头,目光穿透了帝王的冠冕,直刺他的灵魂。
“还有,五利将军栾大,用那盛放仙丹的‘赤练石’玉盒,日夜熏蒸龙体,陛下……您,又信了多少?”
一字一句,不是质问,是陈述。
卫子夫每说一句,刘彻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张骞带回来的,哪里是什么巫师人证。
那是一张从西域铺到长安,将君王、仙师、权贵、公主全都网罗其中的死亡之网!
“哐当——”
刘彻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御案上。
笔洗倾倒,墨汁污了奏疏,像是帝王心头淌出的黑血。
他明白了。
不是病。
是一场谋杀。
一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由他最信任的仙师,由他的女婿,用他最渴求的长生之术,布下的一场天衣无缝的谋杀!
怒火烧穿了他的理智。
无边的悲恸,化作利刃,狠狠撕裂了他的胸膛。
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