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闻不到一丝熏香。
空气里弥漫着皮革与硝石混合的、属于边关的生猛味道。
卫子夫正将一件厚实的玄色裘皮用力塞入行囊。
粗糙的皮料边缘划破了她的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染在玄裘上,转瞬不见。
她没有察觉,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件衣服。
华美的宫装被悉数收起,箱笼里躺着的,是一件件方便骑射的劲装。
河西的风沙,不懂怜香惜玉。
“母后……”
刘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着卫子夫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看着那渗血的指尖,眼眶骤然烫。
霍去病当众射杀李敢,是为了她。
代价,是他的赫赫战功被尘封,是被冠以“罪臣”之名,驱离长安。
卫子夫终于停下动作,她抬起头,握住女儿冰凉的手。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沉寂如深潭。
“昭华,这不是流放。”
“是新生。”
卫子夫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长安是名利场,更是修罗场。他的性子太刚,不懂转圜,留在这里,迟早会伤人,更会伤己。”
“去河西,远离这一切,对他,对你,都好。”
刘纁用力点头,泪水却滚了下来。
好?
若真的好,母后为何一夜之间,鬓角竟添了些许霜色?为何她的手,比自己的还要冰冷?
卫子夫没有再劝,拉着女儿坐到梳妆台前。
她从一个珍重无比的锦盒中,取出了一对用红绳穿着的玉佩。
玉佩一黑一白,雕琢成太极双鱼的模样,触手温润,竟有一丝活物般的脉动。
“娲皇庙中求来的护身符。”
卫子夫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亲自将那块白色的阳玉,戴在了刘纁的颈间。
“昭华,记住。”
她盯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
“玉、在、人、在。”
“任何时候,都不可离身,片刻都不能!”
刘纁感到玉佩贴近肌肤时,一股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殿内的寒意。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看到,在她点头的瞬间,卫子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又白了一分。
这玉中承载的,是一位母亲用半生阳寿与国运,从天道手中,为他们偷来的一线生机。
代价,她自己付。
翌日,晨光熹微。
长安城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和一支百人规模的精锐骑兵,在寒风中静候。
没有仪仗,没有百官。
大汉的骠骑将军,帝国的不败战神,即将以“罪臣”之身,踏上流放之路。
霍去病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脸上看不出丝毫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