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老于的脚步进了屋子,看他从床下的夹层中取出银子,头脑瞬间懵了。
“爹,您不是说这钱是你的棺材本吗?”
“我生前也过得不体面,死了还在乎这些干嘛?”
石头看着老于用那双皱巴巴的手打开布包,因离得近,还能听到他那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顿时红了眼眶,“爹,我去外面挣钱,一定把你的后事办的风风光光的”
老于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人啊,不过是来世间走一遭,不管是苦日子,还是好日子,都得回去,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们,这个房子,我留给你们,不管你们日子再怎么穷,也不能把这个房子卖掉,起码你们咳咳,还能聚在一起,有事情好商量”
而在外面,楚天旋问宿俊名,“师兄你的盘缠都花完了吗?”
宿俊名:“没有啊。”
“那你为何会向乞丐要钱?”
“你看他们这嚣张的样子,像是乞丐吗?师兄被人打成这样,你怎么还帮着外人呢?师父不是说过,我们在外面要互相帮助吗?”
宿俊名知道楚天旋最听师父的话,果然搬出师父二字,她不说话了。
她难得露出了点真性情,不耐烦地道,“我们都离岛了,你能不能别老提师父啊?真的很烦人。”
说着,楚天旋转身就走。
宿俊名呆若木鸡,反应过来,赶紧追了上去,连那十两银子也不要了。
等他们走远了,盛白卉还是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在看,小蔓跟在她身后,凑近低声问,“小姐可是对那幻花宫弟子不满?”
小姐的生母容素是皇甫谧后人,亦是青羽门门主的密友,小姐身为青羽门第二代弟子,隐瞒身世教养在高门大户之内,自小繁复罗裙上身,已受了太多委屈,便是那两人是比青羽门风头更胜的幻花宫亲传弟子,只要小姐点头,小蔓都会上去教训一二。
“没有。”
盛白卉摸了小雪两把,却又叹了口气。
“你叹气什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栾无川俯身在盛白卉耳边,轻声道,“若有,可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盛白卉之所以会叹气,是因为她方才在老于经过的时候,见他血条已只有短短一截,上面还有一层浓雾笼罩在上头。
她已经习惯了能看见别人的血条,但这是她第一次见即将死去的老人的血条,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
人都会生老病死的,她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在这个世界老去,看着自己的血条在缓缓流逝?
那样数着日子等死的感觉太可怕了。
但盛白卉没把她真正难过的东西说出来,只是略带遗憾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医者,看见老者衰颓,我心中十分难受。”
“生命有始有终,不可违逆天命。”
栾无川温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是啊。”耿回也在一旁附和道,“你若真能做到视若无睹,那岂不是要坐化成仙了?”
盛白卉虽心里还在担心那事,但被人这样一劝,心情好了不少,面上也带了些笑意出来。
说话间,老于已经拿了钱出来,却见外头的那两个幻花宫弟子已经不见踪影。
石头喜出望外,“爹,这个钱人家都不要了!”
老于没理他,走到栾无川面前,将钱袋递上,“劳烦你们将这些钱转交给幻花宫弟子,多谢了。”
栾无川刚要说他们不认识那些人,盛白卉伸出手,把钱给拒了。
老于的脸色蜡黄,黄中还带着灰败之气,脸颊两侧微微凹陷,颧骨高耸得吓人,苍老的手上布满了细细的裂纹。
“那人就是讹钱的,这些钱你们自己留着吧。”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们却是半点也不敢得罪幻花宫的人的。”
老于坚持把银子塞到盛白卉手里,盛白卉无奈,只能收了,在碰到他手的一刹那,盛白卉无声无息地将一张银票塞进了老于的袖子里。
栾无川因为老于的一句话陷入沉思。
东海虽是姜国的管辖地,但军部的船舰大部分用于北上,每年东海进贡的东珠越来越少,是不是因为在那里幻花宫已经一手遮天?
栾无川父亲晁帝执政期间,北边游牧民族不断骚扰中原,朝廷军队曾和武林的人联手抵御外敌,但那是武林义军,晁帝从未想过武林与朝廷并存,就在他意图对义军招安时,鄂晴燕离开了。
晁帝只能将折子按下不发,拖了一年又一年,在朝廷的默许下,武林规模逐渐宏大,晁帝虽有些束手束脚,但还是从中将他们分裂切割,还建立了专门的武林司,由朝廷官员和各地门派德高望重的人对他们行为进行约束,又提高了武官待遇,让那些武林人士心甘情愿地为朝廷效力。
但栾无川则想的不同。
现武林已有十一个门派,虽没有纷争争斗,但是他们却占据着是姜国国土的资源。
以青羽门、幻花宫、暗影谷为首,这三大门派奢靡无度。
其中青羽门坐落在襄州幽谷之中,亭台竹榭,万顷花海,门主梁知音一生行医,淡泊名利,暂且不议。
幻花宫的野心昭然若揭,属地扩张到整座岛屿都占为己有,还将笛山的巨大玉矿这个消息给隐瞒下去,独享万世富贵。
暗影谷以机关暗器独步江湖,他们暗器所用的金属,皆是从稀有矿脉中提炼而来的精钢,外加深海寒铁混合天外陨铁铸就。
珍贵铁矿被锻造成锋利的兵器,堆积在他们的武库之中。那些珍稀的药草,也被他们为了名声垄断,不顾民间百姓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