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正如他幼时唯一听过的一方民间志怪,赶考的书生露宿庙宇,恰巧撞上狐仙报恩,狐仙以幻术绘出一幅乐乐陶陶之景,就此圆了书生一场盛大灿烂的佳妙夙愿。
书生沉醉其中,难以自拔,然鸡鸣拂晓,幻境方破,诸般欢愉,终归一梦黄粱。
——不过都是些镜花水月。
第43章质问
他眉眼恹恹得歇了声,祈冉冉也不再说话了,元秋白的视线在他二人脸上一一扫过,末了站起身来,急赤白脸就去拉俞若青的袖摆。
“无妨啊若青,无妨的,门路设在那里不就是给人用的吗?归根结底还是我本事不够,承不起家族门楣,讨不得爹娘欢心,故而无法为你提供更多的便利。但是我……我……你还需要我做什么?知会我一声,我都会努力去做的。所以,所以你……”
俞若青没理他,低垂着脑袋尤自卷衣袖,只是卷着卷着,细白指尖划过袖口花纹,有意无意便与元秋白的手指碰到了一起。
元堂兄眼眶当即就红了,八尺男儿抽噎一声,腿弯向下一软,顺势就要往俞若青的膝头上靠,
“所以你此次去了黔州,还,还回来吗?或者,或者你给我留个信,我去找你可以吗?若青,我……”
咚咚咚!
门板忽地被人自外叩响,是船上的舵工观得天气异常,推测稍后约摸会起大风浪,故而特地挨门挨舱前来提醒。
他提醒完便走了,步履匆匆不停,脚下一抬,却是同时带走了舱房里的所有声响。
两两对坐的四人一时齐齐陷入阒然,好半晌后,喻长风才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
“房间留给你们,我去元秋白那里。”
撂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就走,多一字都不愿再说,多一眼都不愿再看。
元秋白原本还赖在俞若青身前装死扮瞎,被俞表妹抬手推了一把之后才慢吞吞站起,跟在喻长风身后出了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旁侧舱房,元秋白失魂落魄地将灯点起来,又如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茫然若失地捧着茶盏静默呆坐了好一会儿,许久,双肩猛地一颤,竟是直接趴在圆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我就说她前段时间怎么突然愿意收我礼物了,敢情不是对我动心了,而是对我们家的门路上心了!”
“怎么?她俞若青还真拿我当狗调。教呢?白瞎了她那副娇憨皮囊。你别说,祁冉冉更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怎么都道相由心生呢,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不简单,长得就是一副擅长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模样。”
“元秋白。”
喻长风冷冷睨了他一眼,
“她们是表姐妹。”
模样不说七分相像,六分总也有了。
“表姐妹又如何?”元秋白忿忿一抹眼泪,“你没听过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吗?况且若青年纪还小,她能谋算这么多吗?”
他抻着脖子冲喻长风嚷嚷,哭嚎越来越响,起先只是声泪俱下地控诉祁冉冉和俞若青薄情寡义,诉着诉着又无比自然地转了口风,一会儿说俞若青人单势孤地一路跟到这儿,途中肯定吃了不少苦;一会儿又说祁冉冉一个大公主在上京城中都备受欺压,他们家若青指不定在他瞧不见的地方受了多少委屈。
喻长风被他吵得头疼,心里本来就烦,如今又听见他话中内容,额角两侧更是火燎似的突突直跳。
他绷着脊背,紧抿着唇忍了又忍,半晌之后终是再忍不住,长袍一敛,起身就要往外走。
元秋白眼疾手快地拽住他,
“你干什么去啊?是不是作计着要将祁冉冉捆起来直接带走?那你顺道帮帮我呗,我不会捆人,你替我将若青也捆起来,但切记动手的时候力道轻点,我们家若青年纪小,怕疼的很。”
喻长风的胸膛上下起伏一息,难得用一种极为外露的看傻子的眼神睇了他一眼,
“元秋白,你脑子不清醒就去外头吹吹风。”
元秋白扯着唇角干笑一声,大半个身躯颓萎后仰,眼角眉梢的落索之色简直藏都藏不住,
“我脑子不清醒?喻长风,我这么和你说吧,我元某人此前二十余载,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两根搭在天师大人衣袖上的手指伴着元堂兄的动作顺势扯动,惯有洁癖的天师大人本能拧眉,黑眸垂落,清晰瞧见了自己袖摆上被透明泪渍新洇出的两道痕迹鲜明的湿手印。
“你知道我适才听祁冉冉述过因果之后,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元秋白又嚎一声,显然也觉察出了天师大人的那点不适,但他平日里作死作习惯了,加之当下心头郁结,整个人益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淡淡疯感。
“我当时就在想,若青利用我,祈冉冉利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