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黎知道会议间隙他会习惯性摸那个戒指,就像过去他紧张时总会转她发梢一样。
出租车驶过南浦大桥时,雨突然砸在挡风玻璃上。司机开了雨刷,塑胶片划出的弧形水痕里。
许黎看见三年前的自己坐在谭雨泽单车後座,两人共披一件校服外套冲过这条桥。那时他总说上海太小,兜转三条马路就能撞见前女友,现在他才知道,城市原来大得足够藏住所有不敢见的人。
酒店前台递房卡时,她听见身後熟悉的笑声。转身却只看到旋转门卷进一阵雨丝,把某个穿深灰风衣的背影吹得微微佝偻。
那人的手机亮着屏,锁屏是2018年迪士尼的烟花——他们唯一一张合影。许黎突然明白,原来真正让人难过的不是久别重逢,而是站在同一片雨里,却默契地假装没看见对方眼里的潮汐。
雨下得更大了,像有人在天上撕碎了无数张旧照片,碎片噼里啪啦砸在玻璃幕墙上。许黎把房卡揣进风衣口袋,转身走进雨幕里。
她没有打伞,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淌,冰凉地滑进领口,像某种迟到的告别。她原路折回,穿过出租车停靠区,沿着航站楼外缘走。
高杆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踩碎在积水里。走到三号门时,她忽然停住——那道深灰风衣的背影正站在吸烟区,背对着她,指间一点橘红在雨里明灭。
他面前摆着“禁止吸烟”的标识,却没有人来提醒。许黎站在五步之外,雨水把她的睫毛压得很沉。
她看见他低头按亮手机,锁屏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眼下淡淡的青。他拇指悬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按下去。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像他们这些年反复熄灭又复燃的期待。
“陆毅。”她喊他,声音散在雨里,轻得几乎不像自己的。那道背影僵了一下,烟头“啪”地掉进积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
他慢慢转身,风衣肩头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袖口滴落。他张了张嘴,却先擡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麽。
“真是你啊小黎子,我刚才还有点不太敢确认是你”他声音发哑,像砂纸磨过玻璃。许黎往前一步,踩进同一片水洼里,雨水溅在他皮鞋尖上。
“是我,真是我。”他们隔着两步雨幕对视。陆毅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却不是抱她,而是把她风衣的帽子掀起来扣在她头上。
动作太急,帽檐撞疼了她的额头,像某种笨拙的补偿。“上海还是这麽爱下雨。”他低声说,手指在她帽檐上停了一秒,又迅速收回。
“你……回来待几天?”
“不知道。”
许黎隔着雨帘看他,发现他说这话时,右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空荡荡的,陆毅手指只留下一圈浅浅的戒痕。
“可能等雨停就走。”陆毅笑了一下,眼角挤出细纹,像被揉皱的旧信纸。“浦东的雨,从来停得比浦西慢。”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小黎子你现在可是娱乐圈顶流,不怕又被狗仔发网上?”
许黎擡头,看见自己鞋尖和他的鞋尖几乎相抵,中间只隔着一滩晃动的雨水,映出他们扭曲的倒影。
她忽然伸手,指尖碰了碰他湿透的袖口:“你外套湿了。”
“嗯。”他应着,却没动,只是垂眼看着她手指,雨水把她的指节冲得发白,“你……还怕冷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划开了几年里所有刻意遗忘的细枝末节。许黎想起他们玩的最好的那几年,他站在雨里把最後一件外套塞进她行李箱,说“上海冬天冷,你别逞强”。
此刻那件外套正叠在她酒店房间的衣柜里,袖口还留着当年谭雨泽缝歪的纽扣。“怕。”她轻声说,手指揪住他袖口,雨水顺着布料渗进她掌心。
“所以……你要不要请我喝杯热的?”陆毅的睫毛抖了一下。他擡头,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向远处航站楼通明的灯火,像在确认某个答案。
然後,她回答了他问的那个问题“我不怕啊。”刚说完经纪人南忧就找来了“许黎,你要不要看看,你是不是没事了,明天下午的发布会你不打算开了是吧?”
“哎呀,好啦好啦,我马上来,你先去。”许黎算是打发走了经纪人。
“看来我们小黎子挺忙的啊!你发布会有直播吗?”陆毅问。
“有的,每次发布会都有的。”
“噢,那我去支持你啊!要不要。”陆毅说着肘肘旁边的许黎。
“滚蛋啊!好了,我走了啊。”
“走吧。”他说,声音比雨声还轻。
他看着许黎和经纪人走进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