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高考结束後第三天,南城下了暴雨。
谭雨泽坐在老护城河的桥洞里,脚边滚着七八个空啤酒罐,雨水把刘海黏成一条一条。
手机屏幕早被雨水打湿,锁屏界面停在“许黎”两个字上——未接47通,已拨127通。他盯着那串数字,忽然笑出声:127,正好是当初她离开的天数。
现在倒像一种报应。那天晚上,许黎在□□上只留下一句话:【我走了。对不起,这次是真的。】
下面附一张机票截图,终点是北京,再转伦敦。谭雨泽先是不信,疯了一样给她打电话丶发语音,直到微信提示“对方开啓了朋友验证”。
他终于明白,自己再一次被扔在了原地。
许黎食欲不振一整天浑浑噩噩的,想起之前去看中医,现在她又去看了中医。
她说“我不想收拾不想吃饭,也不想做任何事情,也感受不到任何爱。”
“姑娘,换只手我再给你把把脉。”她随即将另外一只手放了上去。
中医问她“有没有谈男朋友?”
许黎这才擡起头看着中医说“之前过一个後来分了。”
“当一段时间你疯狂的去迷恋一个人,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想放弃却又舍不得的时候,那麽你要相这个人不一定是你的正缘,而是你要闯过的情关。”
“你的脉象很弱,摸着摸着就断了,之前一定是有什麽事情伤了你的心,心脉受损,气散了,你能活着就不错了。”
“情关已过必遇良缘啊!”
她才明白那句“少年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
她在想才三个月的感情,她居然花了好久的时间去忘掉却,还没走出来
第二天,他把志愿确认表扔进了垃圾桶,谁劝都不听。
同学约升学宴,他关机;老曹打电话,他直接拔卡。白天,他在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走;晚上,回到黑漆漆的家,不开灯,就坐在客厅地板上,听墙上时钟“咔哒咔哒”地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把他的肋骨一根一根锯断。
他开始做很多危险的事。去黑网吧通宵,拿小号在游戏里骂人,骂到被封;凌晨三点爬到废弃水塔顶层,脚悬在半空,想象自己跳下去会不会比河水更凉。
甚至把家里剩下的半瓶安眠药倒出来,数了41粒——和高考数学最後一道大题的得分一样。
可每次到最後一步,脑子里都会闪回许黎在玉兰树下踮脚亲他的画面。那画面像根绳子,把他从悬崖边一次次拉回,又勒得他喘不过气。
七月初,许黎的妈妈丶爸爸,还有她哥许盛,全部飞去伦敦。
朋友圈里,许盛发了一张合照:大本钟前,许黎戴着黑色鸭舌帽,脸上看去没有任何表情。
她又瘦了,168cm的身高看上去却骨瘦如柴,她这几年到底怎麽过来的。
谭雨泽把那张照片点开丶放大,直到像素块糊成一片,然後擡手把手机狠狠砸向墙壁。屏幕碎裂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麽东西跟着一起碎了。
他开始真正自暴自弃。
不再剪头发,吃饭只叫最便宜的外卖,吃到吐就继续睡。有一天他醒来,发现啤酒罐里漂着几只蚂蚁,他盯着它们挣扎,忽然觉得那就是自己。
他拿圆规在左臂内侧划,第一下划歪了,血珠冒出来,他却笑了:原来疼痛比想念轻多了。那天夜里,暴雨又至。
他骑着单车冲到高中实验楼——那间他们曾一起补课的小教室。门没锁,黑板上还留着高考前他写给她的“愿你落笔生花”。
他打开讲台抽屉,找到半截粉笔,在旁边一笔一划地写:【许黎,我坚持不下去了。】
写完最後一个句号,他把粉笔一掰两段,坐在第一排课桌上,用那把刻过字的圆规对准手腕。就在金属尖要落下的一刻,教室灯“啪”地亮了。
门口站着许盛,浑身湿透,手里拎着一个航空托运箱,箱子上贴满了中转机场的行李条。
“谭雨泽,”许盛喘得像刚跑完马拉松,“许黎让我带句话——你要是敢死,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谭雨泽擡头,眼神空洞:“她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