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人他直至近日,都未曾见过啊。
“阿惑说我错哪,我便错哪。”
那声音,温柔至极,慌张沉稳,急切隐忍。
一只手支额,靠在另一张桌案上打盹的墨荧惑拧紧了眉头,又堕入另一梦境。
只是,这梦境不同,她是亲临者,不是旁观者。
北蛮妖人又出现在公主府邸。
墨荧惑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庚,刚想大喊,便给两人擒住,几脚踹倒在地。
年幼的墨荧惑哪里是这几个一身蛮力,每人还手持一把马刀的人对手。只是她一身倔强不屈,硬挣脱着从地上爬起来,雪白的衣襟和袖口,还有脸上都沾满了血迹灰尘,狼狈地站在那群又突然出现在公主府内的人面前。
墨荧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只握紧长庚的手,青筋微现,双眼通红直直地盯着面前一群如同看见猎物露出狡黠笑意的妖人,她又是害怕又是愤恨,只恨自己骨肉未丰未长成,即使平时刻苦功夫没落下,奈何只能硬撑着一股年轻气盛任人欺凌。
那双土红色的靴子,一脚踩在墨荧惑握着长庚的手背上面。
墨荧惑已经知道,此人是这些人的头领,听他们谈话,叫浑邪王。此人威武有力招数奇特,一人挑衅上前,几下便把墨荧惑又打倒在地。忽然,他冷笑一下,靴子不断地揉踩着墨荧惑的掌心,又一脚,直踹到她的肚腹。
墨荧惑疼得脸上全无血色,另一个北蛮人手拎着一把马刀,白光闪闪地走了过来。
“别伤了我们长公主殿下性命。”浑邪王抱着臂,坐在桌案上,阴恻恻说道。
墨荧惑唇角一丝冷笑,自打这些人总是凭空出现在皇宫,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惨死後,她便执意搬出皇宫,住入自己的府邸。
从此,这些人便不再出现在皇宫里,渐渐地,墨荧惑猜想此事兴许就过去了。不过三个月,北蛮人便把长公主府当北疆,来无影去无踪,折磨着墨荧惑。也是那时,她才真正确认,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所有惨死的人,都是因为自己,命丧黄泉!包括她的皇兄,甚至母妃……
从此,身在京城长公主府的她,被一群北蛮妖人魇着过日子,又为那些不明不白因自己惨死的人负疚。所以,年幼的墨荧惑已然学会忍耐,即使父皇问起,也绝口不提府内的事。
她知道,没用!
否则父皇不会同意她搬出皇宫,否则父皇早就出兵攻打北疆了,而不是派北定侯一直死守边关,不敢踏入北疆一步。
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冲她一人来吧。
墨荧惑只是不断地让沈嬷嬷增加公主府侍卫数量,诺达一座公主府,竟然无一个侍婢,全是身手不凡的侍卫,不知的,还以为是个将军府。
从此,她一人,咽下所有恐惧与愤恨,撑着一条被折磨得如惊弓之鸟的烂命,与这群人斗到底。不过,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麽这些人不取她性命,就这样将一个孩子从小玩弄在掌心,乐此不疲!
“怎麽,不敢一刀了断本公主这条命吗!”
墨荧惑似笑非笑,几分青涩白皙的脸上,竟然也与浑邪王相似,有了阴森森的气息。
浑邪王饶有兴致地从头打量了一下墨荧惑,像在看一头绵羊,又像在看一头正在被驯服的狼崽。
“长公主真是越来越沉稳了,巾帼不让须眉哦,英雄少年呢,以前,你可是哭着喊着要父皇的,动不动就叫护卫。怎麽,现今,不喊了。”
墨荧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悠悠说道。
“门口的侍卫估计是给你们早收拾了,你们当真要我命,我现在喊了,满府的侍卫,赶过来,还来得及吗!”
“长公主真是英明。”浑邪王拎着马刀,一步两步三步……不紧不慢地向墨荧惑走来,身後的北蛮人,龇牙咧嘴,倘若不是怕惊吓到长公主府的侍卫,早是要操起敲锣打鼓的喝彩了。
藏在白衣下的几处刀疤,是在睡梦中惊醒痛醒留下的,光景悠悠,许久了,此时却隐隐刺痛。
墨荧惑侧首,目光略过窗牖,静静望向那熟悉的方向。无星无月,有种深不见底的黑。她计算着这些人来的次数,知道其实他们还是忌惮着府内的侍卫,所以,她才一有机会,便时不时地增加公主府侍卫数量。
浑邪王似乎给她这漠视激怒了,方才的阴恻恻顿时化作面目狰狞,愠怒道,“长公主,给你留点东西如何,总不能白来吧。”
墨荧惑还未反应过来,身後不知谁黑沉沉地递过来一个貌似盛酒容器,两个人猛地摁住她的肩膀,浑邪王刚接过容器,便一只手擒住墨荧惑的下颌,手腕用力,她即刻疼得满头大汗,张开了嘴。
浑邪王拿起手中的容器,咧着嘴冷笑着,说了一句墨荧惑听不懂的匈奴话,便往她嘴里灌酒。
顿时,一股烧辣呛充斥着墨荧惑鼻子丶咽喉丶胸腔……墨荧惑透过馀光,看到了那个盛酒的容器,和那些人一样阴森森,颜色诡异凄白,竟是用人头骨做成的。
“长公主也不小了,也可以试试我们匈奴烈酒的味道……”
墨荧惑瞳孔惊恐地放大,须臾,便恢复正常,她努力地遏制住满腔苦呛,大口地吞咽着,竟捕捉到了一丝清冽後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