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无可退,恨无可恨。
爱子家只能空茫地望着曾经的姓氏。
“水合子。”
“是?”
男人眼神疲惫又温和:“书房里那本最厚的书,你可以看了,看完後你就会明白该怎麽做了。”
市松水合子应了下来,没有说,她早就看完了。
毕竟对于孩童,好奇心能够让他们想尽办法。
巨大的身影在船底下若隐若现。
“学会怨恨吧,水合子,去怨恨一切。”男人哽咽了一下,拿出锋利的匕首,“为神明献上巫祝岛扭曲的爱意与畸形的罪恶。”
毫不犹豫地刺穿心口,匕首‘哐当’一声坠落在船板上,抱着深爱的妻子,男人坠入了星河。
小船晃晃荡荡,血花一股股冒出,又很快向四周扩散成极淡的粉色。
巨影游动得更快了,带起了阵阵波涛。
市松水合子努力扶住船沿稳住身形,轻声唤道:“Amabie。”
外表既像鱼又像鸟的三足精灵钻出了水面。
它没有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类相拥着沉下湖底。它懂得灵魂,所以知道其中一方飞快逝去的生命根本无法拯救。
而另一个,灵魂只落下了一抹苍白。
它伤心得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流着,短小但尖厚的鸟喙发出乱七八糟的‘啾啾’声。
“对不起,Amabie。”市松水合子抚摸着冰冷如绸的鳞片,“吃掉爸爸妈妈的灵魂吧,这个世界神明已经不存在,那就成为魔吧。”
“成为魔,再将你推向神坛,用最亵渎的方式降临神明的天罚。”
乳白色的光晕一丝丝从湖里飘起,顺着游荡的风旋转着没入精灵的身体里,然後反冒出不详的红光。
“水丶水合子?”颤抖的声音。
穿着单薄睡裙的女孩儿赤脚站在湖边,冻得面颊青白。
“你在跟谁说话?”
市松水合子望向她:“你一直在那里吗?”
“我丶我来了月信,弄脏了衣服和床被,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就跑了出来。”女孩儿无措地提起裙摆,给她看被染红的一块。
“来了月信,我很快就要嫁人了……我丶我不想嫁给那个人……对不起丶对不起,水合子,你的爸爸妈妈……”
市松水合子平静地打断了她的支支吾吾:“要坐船游湖吗?”
“欸丶欸?好啊。”
被看不见的东西送上了船,女孩儿却没什麽害怕的感觉。
披上了毯子,总算不发抖了。
“明明丶我想嫁给弥哉哥……岛上的女孩子都想嫁到你们家……不会挨打丶还能过生日。父亲找的那个人,是他的朋友,又老又丑……每次到我家总是会把手伸进我的衣服里,那种粗糙又汗津津的感觉……好恶心丶好痛苦丶好想死……”
女孩子木木地看着手上捏着的毯子一角。
弥哉。
市松水合子恍然大悟。
原来爸爸想到了这个人啊,原本是想说什麽?加上爱子弥哉的诅咒就够了吗?那个懦夫?
她看着女孩子苍白瘦弱的脸,笑了起来:“你想要爱子弥哉回来吗?”
“回来……回来也来不及了,更何况弥哉哥不会娶我的,我知道……有一次我偷偷看见弥哉哥用那种痛恨又厌恶的眼神望着大家。”
市松水合子点了点头:“但是弥哉哥逃跑了哦,像丢垃圾一样把大家都甩下,也因此,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了。”
“……”
“你要嫁的那个人,我去看过。其实在岛上嫁给谁都一样,都会喝酒打人丶砸东西,你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穿着板正的和服连大步跑起来都做不到。今晚,大概就是你最後一次奔跑了。”市松水合子没有管沉默的女孩儿,自顾自道:“以後我们还会碰面呢,作为丈夫身後的一道影子,带着用白粉涂抹也遮不住的淤青丶或者还挺着一个大肚子?听着丈夫们肆无忌惮把床笫上的事说得人尽皆知,粗俗的昏话让你觉得,你不是人,而是流着母|乳——”
“不要说了!!!”
女孩儿流着眼泪,痛苦无比地弯折下腰,明明裹着温暖的毯子,却又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