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冷笑:“平日也不见宁哥儿你读书识字,你说卖身契,便是卖身契了?”
周大郎可算是憋出一句:“是、是啊!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便算宁哥儿你看我不上,也不必……也不必如此糟践我的心意啊!”
叶宁展了展纸张:“书契就在此处,媒人可以作证,正是周大郎带来的书契,那便找个识文断字的,来辨一辨。”
正说话间,后排的村夫抛了一个尖儿:“哎呦,这不是章家三郎么!”
“章家三郎会识字,他可是远近最有学问的,快叫他来看看!”
人群自动排开一条道,一个年轻男子从后面走过来,他显然是刚到,背上背着书篓子,还不知生了什么事儿。
章知远走过来,一身文生的打扮,衣裳洗得褪色旧,却十足的一丝不苟,从头到尾透露着书呆子的气息。
“表舅!”章知远对叶父道:“这是怎么了?”
原来章知远是叶宁的远房表兄,想要上京去考功名,可惜家里遭了难,没有什么盘缠,路过青田村,叶父知晓章知远有些本事儿,便收留他住了两日,打算等章知远达了好报答自己个儿。
章知远为人正派,别看来到村子里的日子不多,但一直很热心,但凡有人家想写家书,或者立字据,章知远都会帮忙,且不收一个子儿,因而口碑甚佳。
叶宁头一次见这个表哥,但并未露出什么端倪,将书契交给章知远。
章知远接过来,好事儿的村民催促:“如何,章家三郎,这是什么书契?到底是卖身契,还是卖田契?”
章知远只是看了一眼,双眉下压,满脸怒火,连带着纸张也哗啦啦作响,义正辞严的呵斥:“周家郎君,你们在青田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竟用卖身契混做卖田契,平白来欺辱人!”
“什么?还真是卖身契?”
“哎呦喂,周家大郎老实巴交的……看不出来啊。”
媒人登时怂了,她不信叶宁会识文断字,总不能不信章知远罢?连忙往后稍了几步,也不言语了,也不掺合了。
周家大郎一面擦汗,一面狡辩:“你……你是宁哥儿的表兄,你自然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章知远抬手,做出将叶宁护在身后的动作,俨然一身文人的正气,说道:“我章知远,读的是圣贤书,尊的是圣贤道,绝不打诳语,若你以为我是宁哥儿的表兄,不相信我也好。村北的蒋家,书香门第,你可相信了?”
“学生不才,在蒋家谋了一个文书,为蒋家郎君做伴读,今日便可去请蒋家老太爷帮忙辨一辨,断一断。”
第4章小面摊
蒋家老太爷与世无争,又是大儒,章知远这么一说,村民们登时信了七七八八,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周家大郎。
这会子连媒人也不言语了,她本怕砸了自家招牌,所以才来叶宁面前折腾,除了说媒的钱,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多拿周家的,若真是牵连到拐卖良民,媒人没有什么背景,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一时四周指指点点,风向倒戈,小声议论着。周家大郎脸皮烧烫,眼珠子滚来滚去,想来是没有分辩的法子,干脆虎起脸来,双手叉腰,腆着水桶一般的肚皮,大声呵斥:“看什么?不去做活儿,都不必做活儿了?”
青田村最大的门户便是蒋家,从村北头开始,足足占了村子的一半,其次便是周家,周家田地众多,村中许多农人都是他家的佃户,说白了周家是他们的东主,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天地祖宗,村民大多是惹不起的。
周家大郎这么一呵斥,村民立刻作鸟兽散尽,虽更加相信周大虎不是个东西,却也不敢说三道四,媒人夹杂人群之中,一句话不说,也赶紧跑开了。
周家大郎轰走围观的人群,不装委屈了,期期艾艾的小白花儿模样实在不适合他,昂着厚厚的三层下巴,脸上那颗媒婆痣油亮亮反射着浓烈的日头,口中撂下狠话。
“一个坏了身子,不能生养的哥儿!我们周家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福分!好啊,还跟我周大虎拿上乔了,也不打听打听,便是进了县城,我周家也是有名有姓的!你给我等着!”
周大虎口中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叶母吓得一直缩在屋儿中,这会子颤巍巍跑出来,垂着大腿哭:“这下该怎么是好!谁不知周家是咱们村儿的一尊大佛,惹了谁家也不好惹他们家!分明是结亲的喜事儿,这会子变成凶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