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里外的接应点,赵勇的越野车冲出尘烟。我翻身上车,防弹玻璃上映着我脸上还没干的冷汗。
引擎刚熄火,手心还在抖,我睁开眼,天边已经泛白,晨光一点点撕开雾气——距离地下终端关闭,还剩十七个小时。
空气里有股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冰冰凉凉的,车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露水的湿意,贴在皮肤上,像小虫子在爬。我的手指还是麻的,好像电流从指尖一直窜到脑子里,那种细微的震颤怎么都甩不掉——就像昨晚在锅炉房听到那句“货已入库”时的第一反应,整个人瞬间绷紧。
赵勇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空调调低了一档。冷风小了,车里的温度慢慢回升,可气氛还是紧得像拉满的弓,随时会断。他一向话少,但每个动作都很稳,一个眼神、一次按键,都透着老兵的沉着。我知道他在等我说什么,可我现在说不出话。
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画面: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接过金属盒时,手腕微微一沉,左肩下意识地压了一下,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碰这种东西。还有他站在门口扫视房间的样子,不慌不忙,像是在确认有没有留下信号痕迹。
这人不是临时工。
李悦坐在后排,手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照在她脸上,勾出一道清冷的轮廓。她的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像蝴蝶翻舞,每一击都精准落在功能键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她是技术组最年轻的骨干,也是唯一能在我和赵勇之间搭起逻辑桥梁的人。三年前“灰塔”项目泄密案重启调查,就是她从一段被删掉的日志碎片里,还原出了关键路径。
u盘插进读卡器的那一刻,车内一下子安静了。
那一声轻轻的“滴”,仿佛切断了所有杂音。连远处工地的打桩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屏幕右下角跳出权限验证框,李悦输入十六位密钥,进度条缓缓爬升。数据加载不到两分钟,可对我们三人来说,这两分钟像走过了整条隧道。
日志打开后,第一行写着:“唤醒协议vo执行记录”。时间戳从三天前开始,每隔四十八小时一次,地点标记为“b区终端”。规律得像个仪式。
李悦放大操作详情,眉头轻轻皱起。“每次登录ip都经过多重跳转,用了tor加动态代理池加密,最终出口分散在省内六个不同城市。”她语平稳,却字字清晰,“跳转节点全是公共dui-fi,网吧、便利店、公交系统……都是流动源。”
“这不是本地操作。”她低声说,“有人远程接入。”
我盯着那张像蛛网一样的路径图,忽然觉得我们不是在追一个人,而是在拼一封死者的遗书。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地图上两条始终没重合的轨迹上——一条来自东部沿海的小城港口,另一条出现在西南山区的一个县级市。更奇怪的是,两次测试登录的时间差,都是三小时十七分,误差不过八秒。
“他在躲什么?”赵勇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声音有点哑,“是为了避开主网高峰?还是……怕被同伙现?”
我没回答。脑子里又回放昨晚的画面。那个穿深灰夹克的男人走进废弃锅炉房时,没带显眼设备,只背了个军绿色战术包。他进门前三次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墙角摄像头残骸、通风管道接口、配电箱位置——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用肉眼看了一遍。这不是普通技术人员的习惯,而是长期处在危险环境下的本能。
而且他递盒子的动作太标准了。右手交物,左手自然垂落,身体重心略微右倾。这是受过专业反侦察训练的人才有的姿态。
“调出声纹分析。”我对李悦说。
她点头,打开音频提取程序。通风口那段对话被拆解,噪声过滤后生成了波形图。我戴上耳机,从头听了一遍。说到“货已入库”时,对方喉音略沉,尾音收得极快,像是刻意压缩声时间;而“老地方结账”这几个字,舌根用力明显,有种压抑情绪的感觉,尤其是“结账”二字,舌尖抵住上颚的力度比常人高出近百分之三十。
“比对数据库。”我说,“找三年内涉及军用设备泄密案的匿名通话录音。”
李悦的手顿了一下。“你是说……那次‘灰塔’项目外围调查?”
我嗯了一声。
那是两年前的一场秘密行动。一台代号k-的原型机在转运途中失踪,后来查到它的核心模块曾通过地下渠道流入境外。我们在边境截获过一段九秒的匿名联络录音:“……东西不能走公网,必须物理交接。”之后线索中断,线人失联。
她没再多问,迅调出档案编号,输入关键词。十分钟后,屏幕上跳出一段九秒钟的音频片段,标注为“匿名线人联络记录”,时间是二〇一九年十月二十三日凌晨一点零五分。
播放键按下。
“……东西不能走公网,必须物理交接。”
声音很轻,但语调结构和昨晚那人几乎一样。尤其是“物理”两个字的音方式,舌尖抵住上颚的力度、送气节奏,完全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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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九。”李悦看着结果报告,“考虑到录音质量差异,实际相似性可能更高。”
赵勇放下水瓶,眉头皱紧。“也就是说,这个‘影鼠’不仅参与过‘灰塔’相关活动,还一直在暗地里活动?”
“不止。”我闭上眼,集中精神,“他现在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做事。”
脑海中浮现出锅炉房里的画面。那人递出盒子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等了几秒,目光扫过东南角排水管方向。那个动作不是随意的,是在确认某个信号是否接收到。我忽然想起什么。
“李悦,查城南旧物流园的电力使用记录。重点看过去一周夜间用电峰值,特别是凌晨两点前后。”
她愣了一下,但马上明白过来。“你是怀疑……那里有离线服务器在运行?”
“如果k-需要定期唤醒校验,就必须有个稳定的电源和散热环境。”我说,“地下通道太潮湿,不适合长期运作。而物流园废弃仓库多,电路老化,反而容易掩盖异常负荷。”
她快切换窗口,接入市政电网监控子系统。几番筛选后,一张折线图弹了出来——位于园区c栋的一处独立配电箱,在过去七天中有四次凌晨突增负载,每次持续约二十三分钟,功率接近三千瓦。
“这不像普通仓储用电。”她说,“更像是高算力设备短时启动。”
赵勇看了眼地图。“孙维坐的那辆废铁三轮车,终点就在c栋东侧装卸区。”
我睁开眼,头痛又开始隐隐作,像是有根针在太阳穴附近缓慢推进。我掏出随身药瓶,吞了两片止痛药,没喝水,直接咽下去。药片刮过喉咙,留下一阵干涩的灼痛。
“继续查。”我说,“看看有没有人用假身份注册过园区临时用电许可。”
李悦操作了一会儿,突然停下。
“找到了。一个叫‘张林’的人在上周提交了维修照明申请,证件号是临时备案码,有效期七天。但这个人留下的联系方式,三个月前曾在临江市出现过,当时登记的身份是‘吴海’,租了一间带独立光纤的小型数据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