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风从了望塔的铁栏缝里钻进来,刮得耳朵麻。我靠着墙,望远镜压着眼眶,那辆黑皮卡就停在旧港号仓外,车灯灭了,引擎凉了,像它本来就是这堆废铁的一部分。手指悬在通讯器上,指甲边白——绷得太久。两短一长,信号出去,没声儿,像石头沉井底。赵勇没回话,但我晓得他在听。我们早就不靠嘴说话了,三年前孙伟消失那晚,就学会了用呼吸对节奏。
风衣男下车了。
副驾门一开,动作不急不慢,右手搭在腰上,像那儿别着枪,又像只是习惯。他抬头,目光扫向塔这边。我立马屏气,心跳都压到嗓子眼。望远镜晃了一下,不是手抖,是骨头里传出来的颤。那个角度,那半秒停顿,那种装作无意实则试探的眼神……跟郑铭一模一样。
他转身往仓库走,步子稳,左脚落地重,右肩微微耸,像是背过太多东西留下的印子。我摸出小本,借着手电残光记:一米七九左右,肩歪七度,步频八十六,右手拇指卡在皮带扣上——郑铭的老毛病,警校那会儿就改不掉。
我没动。
说好十一点,可u盘里的声音只说:“亲眼看见才算数。”没说要露脸,没说要动手,更没说这就是终点。我得再等等。我得确认这人不是替身,不是饵。风衣男在门口站了三分钟,不敲门,不打电话,也不看手机。就那么站着,像根钉子扎进地里,眼往仓库黑处瞄,像在等信号,又像在看规矩还在不在。
直到一辆重型厢货从外头碎石路碾进来,泥地上拖出两道湿印,直通铁门内侧。风衣男转身回车,引擎一响,黑皮卡慢慢开走,尾灯在夜里缩成两点红,最后被厂房挡住。
我等了十五分钟。
一秒一秒拉得老长,耳朵听着风里的动静——野猫叫、铁皮屋顶吱呀、地下水管回声。确认没事后,我才从塔上滑下来,靴子踩上生锈铁轨,摩擦声像蛇爬草。贴着墙走,身体紧挨水泥面,手一直按在枪套上,指节白。按原路撤,走废弃轨道,草齐膝高,遮脚印,躲监控。这儿是城里的死角,也是我们最后的活路。
回密室时,赵勇已经在门口。军绿夹克,脸没表情,只点头,右手在身侧敲两下——安全。我进门第一件事,把翻盖手机和u盘轻轻放桌上,像放下一颗没爆的炸弹。李悦戴好防静电手套,坐在沙箱机前,屏幕蓝幽幽的,断网,端口全封,连风扇都拆了——这是我们的铁盒子。
我说,嗓音带着塔上的冷气:“先放音频。”
李悦点播放。变声的声音从喇叭里挤出来,扭曲但清楚:“别信内网,别信名单。他们换了接头方式。号仓,只有亲眼看见才算数。”
声音停,她马上调声纹,手指飞快敲键盘,波形图、频率、语调曲线全拉出来。我翻开日志,一条条写刚才记的:风衣男身高一米七九,右肩高,左脚落地重;黑皮卡是老款丰田,车牌糊泥,车尾右角有刮痕,像最近撞过;停了七分四十二秒,没打过电话。
赵勇盯着监控回放,画面定格在风衣男抬头那刻。“他没进,也没接头。就站着,像在查什么。”
“他在查有没有人盯。”我靠桌边,眼睛没离屏幕,“那一眼不是碰巧。他知道这儿可能有人,但不确定是不是我们。所以他露脸,不进仓,既到场,又不冒风险。”
李悦突然抬头,镜片反着冷光:“‘别信名单’这句,语慢了三成,重音在‘名单’上。这不是提醒,是强调。说明名单里有人被换了,或者名单本身动了手脚。”
我点头,手指无意识搓着腰间的警号牌:“我们五个人的名单,只有我们知道。但如果郑铭现内鬼落网,他完全可能做一份假名单,塞人进来。甚至……让我们互相咬。”
“那u盘是谁放的?”赵勇低声问,“通风口那种地方,不是谁都能进。”
“不是郑铭的人。”我盯着桌上那枚u盘,像盯着一颗没炸的弹头,“要是陷阱,没必要留这么明显的线索。通风口的磁吸u盘,位置准,避开了红外死角,说明对方清楚我们的防。但他又不露面,只传信息——他要我们来,可他不能来。他怕被认出来。”
李悦敲键盘,调出u盘结构:“没病毒,没追踪,只有一个音频,一段加密数据。我在破。”
“小心。”我提醒,“别联网,别自动加载。用十六进制,一行一行看。”
她点头,切到代码界面,翻了几分钟,停下,眉头锁死:“这段加密的校验码……跟‘暗网联盟’早年的os-协议对得上。频率也匹配。”
我立马反应:“蓝光芯片的频段。”
“对。”她调出频谱,“音频背景噪音里,有一段极弱的脉冲,ghz,正是蓝光芯片的射频率。而且这频率,三年前旧港火灾那晚,曾在‘通远联运’仓库电力日志里出现过——持续秒,火警前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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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日志,找到回溯画面记录:“吊机、碎木箱、铁皮招牌缺角——全跟号仓对得上。孙伟最后写的‘芯片在实物里’,不是比喻。他现了,芯片藏在某个运输的东西里。”
赵勇皱眉:“可通远联运的账早洗了三遍,海关全是空箱申报。”
“空箱不是问题。”我盯着白板草图,“问题是谁在运,运了啥,芯片干啥用。”
李悦调出物流记录:“通远联运最后一次合法运输是三年前,一批‘医疗设备’出口东南亚。申报有十台‘便携式生命监测仪’,每台三公斤,但过磅时集装箱整体偏轻。当时没人管,因为总重在误差内。”
“芯片就在那批设备里。”我站起来,走到白板前,“孙伟查到一半被叫停,说明有人不想这条线继续。现在u盘又指回号仓,说明他们要重启这条路。”
赵勇盯着屏幕:“可郑铭今晚只露个脸,没接头,没进仓。他在等谁?”
“等信号。”我说,“他确认地点安全,但接头人没来。或者——接头方式变了。”
李悦突然出声:“我破了一部分加密数据。里面有一串坐标,时间是今晚十一点十五分,地点在城西保税区a中转站。”
我立刻明白:“那是通远联运的备用点,三年前没烧。要是重启洗钱,那儿最可能。”
“可为啥给我们线索?”赵勇声音带着疑,“他们自己人干嘛要报信?”
“因为有人想让我们打断交易。”我盯着u盘,嗓音压低,“这u盘不是郑铭的局,是线人给的口子。他不敢露脸,只能这么传话。他在赌——赌我们还在查,赌我们没忘孙伟。”
李悦继续分析:“音频的变声很老,像是物理滤波器做的,不是软件加密。这种设备现在少见,只有几个地下通讯站还在用。我查了,城东老电厂地下机房,十年前有个秘密点,专门帮逃犯传消息。那地方……孙伟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