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深吸一口气,道:“你阿姐,她在……”
昭华的声音非常轻,张小鲤却不为所动,道:“公主,这招我师父教过我,故意说话小声,吸引对方凑近,再出其不意一招制敌……我俩师出同门,你赢不了我。”
昭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擡眼:“若我说,我不知道你阿姐在何处,你信吗?到了眼下,你什麽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撒谎。那时吕尘发现蕊娘竟带着帕子,的确想过要动手,却一时犹豫,导致霍骞攻来。霍骞撒谎了,他受伤前,已将吕尘的两个手下杀死,并切断马车……蕊娘上了马,趁着二人缠斗离开了。这也是为什麽霍骞重伤还能逃窜,因为吕尘一个人追不了两个人,他忙着去寻蕊娘,最终既没寻到蕊娘,也放跑了霍骞。”
昭华说的太过流畅自然,但张小鲤仍是不够相信,昭华着急道:“此时此刻,我还能编出来不成?!而且,方才你应该听到了,霍骞在农家借住,我怀疑你阿姐也是这般——若真是如此,霍骞恐怕和蕊娘早就接上了头。可蕊娘今日却不曾露面,难保不是他们为了对付本宫,将蕊娘囚住。因为……”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真挚:“因为本宫坚信,若知道他们要破坏本宫的登基大计,蕊娘一定会阻止他们。本宫相信过的人屈指可数,蕊娘,是最重要的那个。”
昭华眉眼间的刀锋映在她的双瞳之中,令她的瞳孔折射出异样的光芒,狂热丶执着丶笃信,这令张小鲤奇异地想到了那次抱桃阁火海中的阿姐,她只留给张小鲤一个背影,那个背影却同样地令张小鲤感到了坚定,某种,她在彼时还无法理解的坚定。
张小鲤缓缓收回匕首,昭华眉眼一动,藏在身後的手霎时便要动作,张小鲤却轻轻道:“其实没有硫磺了。”
昭华一怔,要掏武器的动作戛然而止,她道:“什麽?”
张小鲤怜悯地看着昭华,说:“我打昏寇月觅云後立刻便去里头查看了,里面没有硫磺粉,都是普通的黄石粉,底下藏了动物的分辨和烂了的鸡蛋,制造了硫磺的味道……”
“不可能!”昭华厉声道,“我昨夜才确认过……”
她恍惚地顿住。
张小鲤说:“一个晚上,足够置换了,何况埋在瑶光殿下的,您恐怕没办法确认吧?连这外头的都能被替换,埋在土里的,更不必说。”
外头接连传来撞击石门的声音,昭华浑身发抖,几乎已要完全瘫软。她不可置信地靠在石壁之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顷刻间充满了茫然与绝望,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就像两颗明珠,彻底被蒙上了不会再被吹开的灰尘。
但不过转瞬,她突然从身侧掏出一把匕首,张小鲤下意识做出格挡姿态,昭华却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她盯着张小鲤,目光炯炯:“如今,世上知道蕊娘下落的人,你猜有几个?”
张小鲤呆了一会儿,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昭华是那麽坚定地给出了她不知蕊娘下落的答案,而这反转竟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她分明内心是不信昭华所言的,可昭华只是打了个感情牌,说蕊娘于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张小鲤竟就选择相信她了……
张小鲤咬牙道:“你方才骗过我一次,如今自然也可以骗我第二次。”
昭华嘴角扯出一抹不顾一切的笑:“是啊,那要继续信我,还是放任我去死,你可以选啊。你可以用蕊娘的下落作赌注,可你敢吗?”
张小鲤看了一眼石门,那石门已摇摇欲塌,她说:“哪怕加上一个我,哪怕寇月觅云也醒了,也毫无胜算。甬道尽头一定也挤满了人。”
昭华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寇月觅云,道:“她俩身形与我相似,甬道之内昏暗……”
金蝉脱壳之法。
张小鲤没说话,昭华已开始脱衣,要同寇月觅云交换外套,她今日的装扮如此简洁,和寇月觅云区别并不大,要转换身份也的确很简单,看来她的确连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被釜底抽薪,换了硫磺。
“你要人替你赴死,真是熟练。”张小鲤不由得道。
昭华低头系衣服,道:“她们若醒着,也会心甘情愿……你想干什麽?”
张小鲤往石门边走了两步,昭华警惕地擡眼,张小鲤眯眼看着震荡的石门,道:“这石门快塌了,要想办法再挡一会儿……我们还是从下面出去更容易,我带寇月冒充你,你再趁乱离开。”
“这时候你倒是不笨。”昭华很满意,“那边有个滚石,你试试能不能推过来抵住石门。”
张小鲤嗯了一声,抽出匕首,要将那滚石下抵着的一些碎石刺开,昭华放下心来,转头去替寇月穿好自己的外套。
然而就在她转头的这一瞬,张小鲤猛地踹中她先前就看到的目前石门最薄弱丶脆弱之处,这和外面在持续以重物撞击石门的守卫们几乎算是“里应外合”,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石门就彻底碎裂开来,张小鲤往昭华方向一个飞扑,既躲过了飞溅的石块,同时也挟持了尚未反应过来的昭华。
瑶光殿内衆人砸破石门後,所看见的便是这一幕:一片尘土飞扬之中,在堆积的石块之後,靠着一旁已滚落满地的夜明珠之荧辉,可见昭华单膝跪地,神态狼狈,她脖颈间是一把尖细而锋利的匕首,执匕首之人半屈着膝,并未看身下的昭华,而是直直盯着石门方向,她双眸极亮,几乎让人疑心那也是两颗夜明珠。
领头砸石门的正是冯乐安,此时看见甬道的这一幕,不由得僵住,一时不知发生了什麽,昭华咬牙,不可置信地道:“张小鲤?!”
张小鲤将她压得更低了些,轻声道:“带你出去,你便可以决定是否要说出阿姐下落,但若被囚,你便别无选择。”
她怎麽可能会再信昭华第二次?反复无常且穷途末路之人,她信一次已是太过情感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