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哎呀……”端王却在一旁,似只嫌不够热闹一般开口,“皇兄,臣弟本也只是想让您看看一个有趣的东西,没想到……昭华,你竟也在?或者,应该说,你果然在?”
昭华没有说话,胸膛剧烈起伏,半晌,她藏在身後的手轻轻做了个後退的动作,示意寇月觅云不要现身,面上则露出个清浅丶有些无所谓的笑:“仟凌同本宫自幼便最是要好,今日来瑶光殿祈福,本宫身为女子,不配同行,却实在想送他一程……如何,不行?说到底,还不是父皇不肯让我来,若父皇首肯,我又何必这般偷摸?”
她说到末了,竟恢复了昔日傲慢的语调。
仍被压在地上的张小鲤很想现在就起身,恨不得立刻奔袭出去,去吕尘身边,看看他究竟是何种情况,然而她更知,如果此时贸然现身,别说见到吕尘了,只怕刚露头便会被万箭穿心而亡,且还会连累许许多多的人……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说:“放开我,否则我就喊了。”
寇月和觅云显然也知张小鲤此情此景不会轻易胡来,微微放开了点手,张小鲤小心地调整姿势,改为坐在地上,她们三个缩在这後头,模样竟真有几分可笑。
昭华的话令外头陷入沉默片刻,端王却忽然又叹了口气,道:“昭华,事到如今了,还说这谎话又有什麽意义呢?”
昭华嗔怒道:“皇叔这话是什麽意思?”
从张小鲤这角度看去,昭华的脸浸在日光之下,甚至能看到脸上的绒毛,配合她脸上嗔怪的神色,仿佛真只是个胡闹的少女被抓了现形,却又觉得自己毕竟没干什麽大坏事儿,脸上只有不悦,不见半点心虚。
张小鲤几乎有些佩服她了。
皇帝竟也似不打算在此时追查昭华偷偷从甬道上来的事,他甚至没有过问这里为何会有一个甬道,只道:“你有话便说,莫要拐弯抹角,朕乏了。”
端王闻言,赶紧拱手,道:“臣弟也想长话短说,只是这事儿,实在说来话长……最重要的是,这虽是事关重大,却也设计许多秘辛。眼下人多眼杂——烦请诸位,後撤十步,下了殿外台阶。几位师傅,也烦请暂时离殿。”
汪公公看向皇帝,皇帝蹙了蹙眉,摆摆手。
衆人向後退去,下了台阶,周围便是风声丶洗孽泉的泉水之声,殿内声响,自然听不分明。
端王朝着昭华这边走了几步,他走得极其小心,仿佛怕昭华随时会暴起要了自己的命。
他身後是与自己隔了三步的皇帝,身前是隔了五步和一个竹帘的昭华。
而其馀人,则已彻底退到殿外,几乎不可能听清这边他们所说的话。
如此,端王才叹息道:“哎,实在不知道从何开口。罢了,先从郭新荣之事开始说吧。”
郭新荣?
这名字令张小鲤大感疑惑,他自二皇子被关入思过阁後便骤然失踪,後来二皇子还认定他是与三皇子勾结出卖自己,可难道,他所投靠的新对象,并非三皇子,乃是端王?
“提到郭新荣,便不得不提姚冉冉——或者说,楚楚。也就是修肃那个盲女宠妾,也是采文的妹妹。”端王道,“不知皇兄可还记得此女?”
皇帝颔首。
端王道:“第一个找到楚楚的人,其实是蕊娘。皇兄想必知晓抱桃阁乃修肃的耳目,蕊娘为修肃寻到了楚楚,但见她身世凄惨,性格善良,不忍交予修肃,给了她一笔盘缠,让她在京郊寻了一处地方,独自生活。”
他顿了一下,又道:“而当初修肃突然纳了个不明来历的女子,衆人皆惑。修肃解释是自己受了伤,被这女子捡到,悉心照料五日,生了情愫,到也算是一段佳话——不过嘛,昭华以前便戳穿过,说修肃那五日有四日是在宫内的,如何成全这段奇缘?很简单,楚楚的确捡到了一个男人体贴地照料了五日,可那人并非修肃,而是郭新荣。”
此事显然连昭华都并不知晓,她微微瞪大了眼睛,端王摩挲着手中的盘珠,道:“郭新荣奉命去寻找楚楚,寻到人後郭新荣便哄骗楚楚要借住,一面放鸽子联系修肃。不料刚飞鸽,郭新荣便被捕兽夹所伤,这正是他後来跛脚的缘由。楚楚虽是盲女,却略通医术,心地极善,悉心照顾了郭新荣五日。这五日,于从来刀口舔血的郭新荣而言,是极新奇的,此前,他甚至没有触碰过女子。”
好端端地,竟说到了郭新荣的情感史上去,简直越说越歪,但也无人打断他。
“郭新荣与楚楚生了情愫,他甚至决定带着楚楚离开,谁料他外出买干粮时,正好撞见了赶来的修肃。郭新荣为保护楚楚,只好改口说自己一直在监视楚楚,楚楚似一直在悉心照料一个男人,那男人今日发现了他,被他给杀了。修肃闻言,趁机改头换面,佯装自己是楚楚所照顾的人,李代桃僵——他们本就不打算杀了楚楚,毕竟一个活着的楚楚,远比一具尸体能操控采文。只是修肃怎会知晓,郭新荣早已对楚楚情根深种,只是为了楚楚的安危,只能隐忍着瞒下一切。”
端王说到此处,不知为何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昭华不由得道:“这些事,郭新荣为何会同皇叔说?莫非皇叔……”
“这你可污不得我。”端王好整以暇地说,“修肃那时出事,郭新荣莫名不见,我认为郭新荣极为可疑,便想着要去抓出此人。却一时不得其法。好在身边一个人,曾趁郭新荣不注意,拓了他玉牌,郭新荣的玉牌上密密麻麻有孔洞,拓出竟是一句‘浮游之羽,衣裳楚楚’。郭大人可是个糙人,无端在玉牌上用如此隐秘的方式刻诗,加之昭华曾当衆暗示,楚楚所救之人并非修肃,一切自就分明了。”
黑暗中,张小鲤猛地想起,她见过郭新荣的那个玉牌。
那时她刚挨了板子,气息奄奄,隐约瞧见了郭新荣牌上有许多细密的圆形孔洞,错落不一,她当时还直犯恶心,却从未想过,这竟是郭新荣对楚楚隐而不能发的心思。
端王道:“之前那楚楚莫名暴病而亡,是郭新荣操持的葬礼,想来必也是假死。那郭新荣定是在修肃被关入幽囚居後,寻了机会同那楚楚双宿双飞了……有此线索,要寻他便容易了几分,直到前几日,我在京郊寻到了郭新荣,将他一番拷打……”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皇兄请谅解,并非臣弟要卖关子,只是说到这里,必须得先聊一聊老三——昭华,你方才说,你同老三自幼玩到大,最是要好,这,是假话。”
昭华嗤笑道:“我同翟仟凌要好,谁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