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尘道:“皇上……”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皇帝突淡淡道,“还有武器。”
吕尘一怔,迟缓地将面具摘下,再把腰间佩剑和袖箭都拿出来,远远地抛开,他一边道:“皇上,莫大人说的法子似乎的确可行,微臣方才也在思考,除了微臣之外,还有谁能做到。事实上,那日走动的人,绝不止微臣一个。何况,无论如何,微臣都没有要杀害三殿下的理由。何况……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微臣若想杀三殿下,实则很轻易,三殿下对微臣从不设防,微臣只需找个理由单独见他便可,何必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用如此冒险的法子?”
莫天觉恰到好处地道:“是的,三殿下很信任吕大人,吕大人恐怕本也并不想杀三殿下,你那夜去鹰卫所,并不是为了杀他而去,而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当夜是否要动手。”
吕尘沉沉地看向莫天觉,莫天觉观察着吕尘的神色,道:“听说吕大人离席前,曾有奇怪的鸟鸣,接着没多久,冯乐安便带着孙産婆来了——我想,那鸟鸣之声,便是吕大人派去盯着冯乐安的探子。等到探子回来传信,你知冯乐安寻到了孙産婆,才借故离席,痛下杀手……可见,一切关键节点,都在孙産婆身上。吕大人你可否说明,孙産婆究竟是何人,你为何不愿三殿下带她入宫?
吕尘颇有些不屑地道:“鸟鸣?鹰卫所外鸟鸣之声不算罕见,莫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怎会知孙産婆是何人,又怎会提前知晓孙産婆会由冯乐安带回?我若不想孙産婆面圣,直接杀了孙産婆便是。”
莫天觉厉声道:“因为吕大人你并不知道孙産婆在何处,你只是猜到,冯乐安在寻孙産婆。派人盯梢,也是想获知大概的位置,试着在冯乐安之前寻到孙産婆——若能寻到孙産婆,你便会直接杀了孙産婆,便不必对三殿下动手了。”
吕尘立在原地,似不愿再争,可张嘴也不过是:“说来说去,都是莫大人的猜测。虚无之语,恕微臣不知如何辩驳。”
莫天觉同样话锋一转,接着道:“杀害三殿下的手法既已揭晓,接下来要说明的便是孙産婆是因何而亡,衆人皆知孙産婆脸颊上带毒的针孔,可见凶器是带毒银针。且,一路上两侧都有鹰卫护送,唯一可称得上疏漏之处是马车後方,孙産婆在路程後半段,马车的确也在後方。但,若银针是从後方刺入,绝不可能刺在孙産婆脸上,而只可能是在後脑。另外,令微臣和张大人都不理解的是,为何银针不见了——通常来说,隐藏凶器是为了让人不知凶手是如何作案,或是凶器较为特殊,可以联想到凶手,然而一枚银针,有何特殊之处?”
莫天觉的话,令张小鲤的思绪回到了他们破案的那几日。
那几日,张小鲤是光明正大地在惊鹊门内查案的,她的被关押范围说是地牢,实则扩到了整个惊鹊门,莫天觉给的理由也很充分——两辆马车上的三个人,只有张小鲤是还活着的,自然十分需要她的证词和记忆来辅助破案。
莫天觉甚至还让鹰卫把两辆马车都拖来了惊鹊门的大院,又喊来了冯乐安,按着那天发生的事演示了好几回,以求看出破绽。
对于那夜发生的事,冯乐安那日在暖阁内已描述过一遍,在惊鹊门里,更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尽量还原——三皇子在鹰卫所外上了马车同孙産婆聊了许久,而後又派人准备了一辆空马车跟在後头,直到抵达小院,三皇子下了马车,要手下们将空马车驶去了前头,再亲自去接了张小鲤上空马车,那有孙産婆的马车,则跟在後头。
之後便是在鹰卫的监护下,一路驶入了皇宫,却不知何时孙産婆便在路上死了。而这在鹰卫监视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两侧都有骑马跟随的鹰卫,他们几乎是严严实实地将马车两侧给包围住了。
就算有人能从远处这麽精准地投掷银针,刺中快速移动的马车之内的孙産婆,也几乎不可能避开外头严实的鹰卫,鹰卫丶或者鹰卫的马,很大概率会被刺中。此外,一路上他们都在朱雀正街行走,当时是深夜,两侧商铺都关着门,没有任何行人,若有人真要藏着,也只能藏在街边两侧店铺後头,可那距离实在太远了。
远到,就连吕尘这般臂力和准头的人,也几乎不可能让一根银针从那麽远的地方飞入马车,银针一定会在中途坠落。
至于後方无鹰卫这唯一的疏忽,也因是面颊中针而可以排除。
如此一来,核心的问题便是两个:银针究竟是如何避开衆多鹰卫,射中马车内的孙産婆的;银针又为何会消失不见。
这两个问题,张小鲤和莫天觉都没有什麽头绪,直到离三皇子头七还有两日的那一夜,张小鲤在地牢闭目休憩——她虽白日可以在惊鹊门内在鹰卫的监视下活动,晚上自然还是要在地牢里过夜。
地牢之内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之中,张小鲤闭目想着孙産婆的死因,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稻草,模拟着吕尘可能从哪里投掷这稻草,她不断地拾起稻草又随手丢出,有的丢得很近,有的则抛得很远。
直到对面传来“哎哟”一声,张小鲤一顿,林承志的房间处传来悉索之声,张小鲤这才想起,地牢内是以长木条相隔,故而中间难免有空隙。
张小鲤道:“抱歉,太黑了,看不清楚。”
林承志叹息:“无事无事,不过张大人不是能听声辨位麽?”
“便是能听声辨位,也得有声。眼下一片漆黑,你又隔着这些木条——”
张小鲤的声音突然顿住了,林承志疑惑道:“张大人?”
张小鲤没有回他,而是猛地站了起来,喊来了地牢看守,说自己要见林存善。
林存善日以继夜地侦查案子,就歇在惊鹊门内,当即赶来,张小鲤激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银针之所以消失不见,不是因为要隐藏凶器,而是要确认自己已得手。”莫天觉望着吕尘,“吕大人当初曾试图以银针刺杀在马车内的林存善林大人,却不料马车内根本没人。因着这前车之鉴,吕大人这回要收回银针,确保银针见血。”
林存善的名字又惹得衆人一阵意外。
毕竟林存善无端消失近半个月,其居所也被烧毁,死生未卜,大家早已议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