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村中最古板守旧丶重男轻女的那些人,看着赵海霖的目光也隐隐变化。
沈青青站在边缘,全程没有张口,将存在感压得极低。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
村长终于开口:“拿钱换?这种时候钱就是废纸一张,什麽都没有物资重要!没钱不会死,但没有吃的你连这周都撑不过去。”
村长不信赵海霖想不到这一点,他不过是仗着有人和他陷入同样境地,以群体的名义无理取闹而已。
这麽一想,村长都要被赵海霖的无赖气笑了:“你想换种子?可以啊,我同意你换,但得拿你们家的存粮来换。”
听到用存粮交换,一直照顾着赵婶的赵海霖媳妇顿时一惊,忍不住冲出来:“不行!”
没有菜,还能想想办法上山挖野菜,可没有粮食,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
种下去的菜长出来还要时间,没有粮食他们怎麽撑过去?
赵海霖恼羞成怒:“闭嘴!这里有你什麽事儿?”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把媳妇推开,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几个人气血上头,指着赵海霖鼻子就要开骂。
赵海霖媳妇也受不了了,伸手用指甲去抠他脸皮,声嘶力竭地怒道:“姓赵的,你敢把粮食拿出去,那我们就离婚!!反正这日子我本来也过不下去了!!”
俩人结婚不久,赵海霖的臭毛病却一个接一个浮现,加上又没有孩子,她还真的不想受这个气了。
眼看夫妻俩要扭打起来,始终抱臂冷眼旁观的沈青青察觉到馀光里,一直像雕塑一样默然垂首的赵婶,忽然动了下。
两人都站在队伍边缘,反而不知不觉挨在了一起。
赵婶伸出手,指了指沈青青带的那把柴刀:“青青,这把刀,能借我一下吗?”
沈青青略有些讶异,点点头。
赵婶接过刀,拨开人群走到了中央。
她原本是极要面子的一个人,沈青青还记得她曾经无数次在自己面前,炫耀过儿子的优秀和靠谱,眼底都是自豪的光彩。但此时的这位赵家婶婶——王玉琴头发散乱,衣服在刚才昏倒时沾满了泥土,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她拎着刀,慢慢走到儿子面前,伸手将儿媳妇拉了起来。
两人本来在地上打成一团,赵海霖媳妇平时做惯农活,愤怒爆发之下力气一点不输,竟然暂时将赵海霖压在了身下,在他脸上抠出好几条血道道。
骤然被拉开,还有些意犹未尽,扭头看见婆婆手中的柴刀,脸色变得煞白。
但王玉琴只是示意她站在一边,垂眼看着捂着脸躺在地上尖声叫骂的儿子,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就是她为之骄傲的好儿子。
从小到大的爱护和精心养育,哪怕赵海霖再没出息,她也总觉得迟早有一天儿子会出人头地。
却没发现,他早从根上就烂透了。
赵海霖满嘴脏话,还要诅咒媳妇,一把柴刀忽然抵在了他眼前,雪亮的刀锋正对他鼻尖。
王玉琴满脸的疲惫,持刀的手却很稳,做惯了农活,这些农具在她手中如臂使指:“你明天就跟着队伍一起下地干活去,只准第一个去,最後一个回来。”
“如果让我发现你敢偷懒,迟到,早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就跟我一起下去,陪陪我和你爸爸吧,好不好啊,海霖?”
王玉琴的语气毫无波澜,显然已经心如死灰,这反而令赵海霖无端生出一股恐惧。
眼前的母亲令他陌生。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敢不答应,王玉琴也许真的会动手。
方才还在拼命闹腾的人,忽然一瞬间老实了。
赵海霖盯着那刀锋,用力吞咽了一下,颤声道:“……我丶我知道了。”
王玉琴点了点头,收起刀,漠然道:“乖。”
然後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回沈青青身边,将柴刀还给了她,又重新陷入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王玉琴,在村长公布要成立劳动队後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现场,忽然也跟着一起安静。
周遭鸦雀无声,连那些反对的声音也消失了。
沈青青和村长对视一眼。
事情就这麽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