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侧,靠近太平门方向,一座大宅坐落其中。
宅院之内,堂上坐着一位须皆白却神采奕奕的老者,正不紧不慢地品尝新沏之茶。
堂下两侧,几名年轻人神色焦躁,目光不时偷瞄老者,似在等待指示。
茶毕,老者将杯放下,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男子上前两步,恭敬开口:
“先生,眼下局势危急。那李之才这个粗人,竟派兵将大司马府团团围住,不准旁人靠近。”
“据说,他们中已有人被那些‘泥腿子’抓进了大牢,事情恐怕不简单。”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站在其前的一名青年紧接道:
“是啊父亲,一整天过去,城外驻军越聚越多,街上的百姓反倒越来越少,这显然不对劲。我们难道还要继续坐等,毫无作为?”
老者听罢,先是对茶赞许一番,随后神情肃然道:
“慌什么?老夫活到快七十岁,什么阵仗没见过?”
“虽说是突然了些,但也无须惊慌。以老夫之见,不过是朝廷,或者说那位年轻皇帝,对今年的税赋不满罢了。”
“说来也是,你们也太胆大了。我曾多次叮嘱,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朝廷的开支,大半依赖江南。”
“今年一下子少了近半,别说那位皇帝,连朝中诸臣恐怕也难以接受。”
“此次南京异动,定是那位皇帝所为,目的就是逼我们交出拖欠的赋税。真不愧是年轻人,果然敢作敢为!”
老者语气略带欣赏,继续说道:
“几位旧友已来信提醒,你们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完全可以逐年减少拖欠,何必一次断得干净?”
“你们要明白,真正的敌人是宫中的那位小皇帝,而不是满朝文武。若再如此行事,谁还愿意替你们说话?”
对于这种大规模拖欠朝廷赋税之举,老者显然也颇有微词。然而事已至此,他纵有千般不满,也无法再扭转局势。
“家父责备得当,这件事确实做得过于仓促,临时变动,毫无预案,才会落到这般境地!”
“但如今既然已与圣上翻脸,就没有退路,唯有抗争到底!”
先前称老者为师的那个蓄须中年再度开口:
“恩师,非是我等不识大体,实是当今圣上欺人太甚!”
“登基不过一年有余,朝堂已换血大半,斩杀官员不计其数,朝中血雨腥风。”
“其中多为我江南出身之人,还有东林一派的君子,圣上如此行事,怎教我等安心?”
“去年元日,张世泽自京师领兵五千,与孝陵卫指挥使李之才进驻南京,此举明摆着是对我等士族设防!”
“南京本有守将与军力,勋戚势力不在京师之下,何必多此一举?”
“不过是猜忌罢了。依我看,这次该让那少年皇帝见识见识,江南士族并非软弱可欺。”
“圣上步步紧逼,分明是要将我江南门第彻底铲除,若一味忍让,只会助长其气焰!”
“如今所作所为,与万历年间神宗派遣亲信太监来此征税,有何分别?”
此人话语中,显然是将此事与当年矿税之乱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心中所想,便是效仿当年打死税监之举,迫使年少无知的皇帝知难而退。
昔日不也是如此?万历帝在位二十多年,最终不也被逼得收敛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