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韵接过那把细腻油滑的白土,在指尖捻了捻,感受着那种独特的质感。
她抬眼看向院门口那满满一车土,又看了看自家并不算大的院子,眉头微微蹙起。
“淘洗?”她轻声自语,“这么大一车,得洗到什么时候去。”
这还只是一车。
按照图纸上建造那座三联窑所需的耐火砖数量,需要的精泥是个惊人的数字。
靠他们几个人,用盆用桶地洗,别说建窑,恐怕连砖坯都凑不齐。
林颂宜也面露难色:“是啊,这活儿太耗功夫了。”
“那就找人,附近的村子肯定有人愿意做。”程之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要我们给的好处足够大,他们还会抢着来。”
她转向顾文珏,问道:“文珏,这一车土,如果都淘洗干净,大概能出多少能用的精泥?”
顾文珏估算了一下:“这土杂质多,十斤毛土,能出三斤精泥,就算不错了。”
程之韵心里迅有了计较。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声音变得清亮起来:“既然我们自己干不过来,那就让去村子里找人帮我们干!”
赵七刚把院门关好,闻言一愣:“姐,你说啥?让村里人帮忙?他们凭啥呀?”
“凭钱。”程之韵的回答简单直接,“我们不雇人,我们收货。赵七,你去村口喊一声,就说我们顾家要盖新房,大量收一种白泥。让他们自己去山坡上挖,自己去河边淘洗,只要淘洗出来的精泥,不要沙石,我们按斤收。”
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斤精泥,一文钱!”
“一文钱?!”赵七和林颂宜都吃了一惊。
一斤泥巴,一文钱!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价!
要知道,村里人去码头扛一天大包,累死累活,也不过挣二三十文。
这挖泥巴淘泥巴,虽然也是力气活,可比扛大包轻松多了,而且男女老少都能干!
“姐,这价是不是太高了?”赵七有些心疼钱。
“不高。”程之韵算得很清楚,“我们给的是辛苦钱,也是买时间的钱。价钱给到位了,他们才有动力。你只管去喊,就说我们今天就要,有多少收多少,现钱结算!”
“好嘞!”
赵七一听“现钱结算”四个字,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朝村口跑去。
果然,消息一传开,整个下溪村都炸了锅。
“啥?顾家收白泥?一斤一文钱?”
“真的假的?那不是漫山遍野都是吗?那玩意儿种庄稼都不长,居然能卖钱?”
“还能有假!赵七在村口喊的,现钱结算!我刚才看见刘家烧鸡铺的掌柜,被人抬着从顾家跑出来,狼狈得跟狗一样!顾家现在可不是好惹的!”
“走走走!还愣着干嘛!带上家伙,去挖泥啊!”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村子彻底沸腾了。
家家户户的男人女人,扛着锄头,提着水桶,拎着箩筐,成群结队地涌向村外的山坡和河边。
那场面,比过年赶集还要热闹。
顾家院子里,之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林颂宜看着村里人那火热的劲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韵,他们……他们真的都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呢?”程之韵笑了笑,开始指挥起来,“大嫂,你和南舟明珠把院子里的沙子再过一遍筛,务必弄到最细。我去处理骨头。”
没过多久,赵七气喘吁吁地推着一辆板车回来了。
车上,是一个崭新的、油光锃亮的大风箱,比铁匠铺那个还要大上一圈,两侧的风门上蒙着厚实的牛皮。
“姐!买回来了!”赵七满脸兴奋,“铁匠铺的王师傅一听是咱们要,给了个实在价,还说这绝对是全京城最好的风箱,一准好用!”
程之韵满意地点点头,这风箱将是他们烧制耐火砖的关键。
她这边也没闲着,将林颂宜收来的一堆牛骨猪骨,全都装进了新打制的几个大铁盒里,用泥巴将盖子缝隙糊死,然后一个个塞进了小窑炉里。
随着火焰升腾,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开始在院子里弥漫。
顾文珏则在工棚里,拿着尺子和墨斗,一丝不苟地在木板上画线切割。
他在制作砖坯的模具。
每一个模具的尺寸,都严格按照程之韵脑中图纸的要求,分毫不差。
傍晚时分,第一批村民就用桶和盆,端着淘洗好的白泥浆,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顾家院门口。
院门口,程之韵早就摆好了一张桌子和一杆大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