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似乎表示了对因酒误事的不屑。或者也是对自己曾经干的事的惭愧。
“哦。”居觐做恍然大悟状。白藏正要见好就收,居觐又问:“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呢?”
“因为就像你师尊说的,求醉。”
“师尊说山野自然,也足沉醉,那种感觉我倒多少能体会,并不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啊。”
“可喝酒会让人放浪形骸,比如——”她环顾四周,果然在酒店另一头发现三个大汉,喝得醉醺醺的,“那样,喝多了,吵吵闹闹,不像个样子。”
居觐转过头去看,白藏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在乎她转过来会说什么。
“可是他们的样子很快活啊。”居觐说,“酒醉纵情,要是不害人,有什么好说道的?譬如虎,不害我,我亦不害之。他们喝醉了会打人吗?”
白藏想说会。还想说,但我不会。
--------------------
作者有话要说:
{12}本文中的骂人话会写的比较现代。
{13}鱼玄机遗言。
三日后,两人走遍庐州的大小酒坊酒肆酒店,没有一个人见过朱威姝。就算是见过上了年纪的女子饮酒的,也只是见到别的贵妇或拖家带口的夫人,没有朱威姝那样海量又安静的人。白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朱威姝不在此地。
至于在哪里,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不在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想,功力恢复尚可,至少已经不是要死要活。只要没有之前那样的人追杀自己,自己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总有一天打通关隘的;就算打不通,她凭自己的所知也能判断,这不过是中毒导致的滞涩,回家,吃药,她会好的。好不了的部分,是她修炼太一神功不到的部分。
武功不到那么高,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以永远不到那么高,她从来不追逐什么武林第一。她现在要担心的唯一的问题是居觐。居觐跟了她这么远,只是为了保护她,一路护送保她安全。现在好了,目的还是无法达成,还带着人家白走了这么远的路。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居觐,对不起还是次要的——她白藏被人说对之不起、实际上是否如此两说的人也有好些个——可她在乎居觐的想法,在乎居觐的喜怒。
居然会在乎——夜里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半夜醒来,望着窗外的月亮——为什么?
那天和居觐喝酒,说到最后那碗酒还是放在桌上,她已经不觉香气如魔;倒是居觐劝她喝,甚至问她要不要多喝点。她那时竟然觉得惊喜。当然,道理她都懂,这些道理和那些居觐也许还不明白的道理已经有许多人说过,说得她都烦了不想在乎了,可她竟然会被居觐的理解惊喜。难道?
往日她遇见这样的欣喜乃至惊喜之事,夜里在心里反复地想,也无非想出一些心满意足,想出一些人心不足,想出一些似是而非,想出一些胸有成竹,从来没有想出过愧疚和不安。她从来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不安,最多追溯到年少时和王子安在一处的时候。而那时候的不安,甚至没有现在这样强烈。难道真是上了年岁有了阅历,反倒畏首畏尾起来?
可首尾都不见,现在又担心些什么呢?从前都是有了什么,才有了与“什么”有关的这些那些,现在“什么”都还没有,除非————
不不,不能有那些除非。不需要有,没必要有,根本无关——她对自己说——你已经二十有八,犯不着,不应该。行走江湖,招惹是非——别人这么说她,她也这么嘲弄自己——或者按居觐也许也在做的那样,行侠仗义,十几年了她什么都做过,就是没有这样过。
她招蜂引蝶吗?也许吧。她不曾觉得。她也没有主动这样做过。她的心是宝贵的,和她的不羁旷达与一掷千金完全不同。何况居觐也许并非如此,不想如此,没必要如此。
那样好的人也许
她从不认为自己坏,但似乎多少受到别人的影响,也不曾觉得自己多好。她觉得好的人不多,非常好的人寥寥,却觉得认识刚两个月的居觐可以算非常好。白日她和居觐说,恐怕无法在扬州找到朱威姝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是真心不好意思。居觐却说不碍事,“我本来就是下山来见见世面,时间很多,又不知道去哪里,跟着你是正好。”
并没有说出什么“倒是我该谢谢你”的话来,反而显得真诚实在。她还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白藏想,妄谈圆滑,如清风一般。换做别人,她早就该怀疑此人别有所图,从一开始在山洞里时她也这么怀疑过,到牧护关之前她还怀疑着,现在竟然渐渐不想了。她想自己再是一眼看不穿什么藏在谁背后的阴谋,也能看得出谁有赤子之心,谁没有,谁是谁不是。
她能但她不在乎,就像居觐的不在乎。
想到这里,她翻个身,从平躺改为侧卧,望着对面的居觐。
算了。
真的就算了?
次日,二人准备去白家在庐州有往来的药铺看看有没有信来。连日劳累,这天便睡个懒觉,白藏直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发现室内昏暗,居觐正靠在窗沿儿上。从那姑娘的鼻梁眼角越过去,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一片黑暗。
“下雨了?”她问,“昨个儿还好好的。”
“嗯,像是要下了。早上突然起的云。由东往西,可能很大。”
她看见居觐脸上竟然有喜色,懒洋洋地问:“你喜欢下雨?”
未等回答,轰隆一声,大雨如注。她看见居觐笑了,“是啊,我喜欢下雨,喜欢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