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裴绰仰身落崖,跃下悬崖,身影在夜风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黑色纸鸢。
但他是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再不可能飞起来。
“旧梦难追,往事可重裁!”
随着呼啸的风声,裴绰最后嘶吼的声音残留耳际。
电光火石之间,慕宁忽然如惊鸿一般扑向悬崖。
“宁宁!”
怀晴尖叫出声,心脏像被撕裂了一般剧痛。
可慕宁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要扑向那个跌落的身影——她要接住他。
“慕宁报恩?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鬼公子的声音飘忽空灵,像白无常的招魂铃,缓缓传来,“那么高的悬崖,若不是金光明社暗中出手,她早就死得尸骨无存,又怎会成为裴绰的影卫?”
怀晴只觉脊背发寒,心一点点沉入冰底。
“你何必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看我?”鬼公子笑吟吟地望着她,“我是你阿兄啊。等我登基,你就是晋阳公主,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有过很多个名字。现在我叫颜怀晴,出生的时候父母唤我容箐,从来就不是魏妍。”
“你知道了?”鬼公子的目光冷了下来,得逞的笑意再也没有了:“想知道慕宁为何认不出你么?”
怀晴低着头,却听鬼公子的木轮椅嘎吱嘎吱响,缓缓向她逼近,那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的铁链声,让人毛骨悚然。“她曾想与陆九龄私奔,却不慎坠崖。苟延残喘时,被金光明社寻到。”
“我有了个绝妙的计划。救活她,再设计让她成为裴绰的护身符,等到最关键时刻,突然一击毙命。你说——裴绰若是被心腹背叛,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可惜,他现在死了,不知道你被我当作妹妹养了许久。”
鬼公子懊恼道:“裴绰死得太轻易了,还不知道我埋的这出大戏。如果那一刀是你以魏妍的身份亲手捅下去,那才叫……绝妙!”
怀晴纠正:“他叫做魏律,是世人心中的昭明太子。”
“他算个什么昭明太子!妇人之仁!为了不让天下重染战火,竟然拱手让出江山,还当起了什么托孤首辅!懦弱!无用!若我是他,一刀杀了小皇帝,重掌天下,这才不负魏氏之名!”
“作为昭明太子,家破国亡!作为当朝首辅,受人唾骂!他这一生,处处不讨好,就是蠢中之蠢!你看看你唤他一声魏律,他敢应你吗?他是只会躲在他人身份之下的蛆虫,胆小鬼!我说起他的名字都恶心得想吐!”
鬼公子情绪激昂,几乎要从轮椅上跳出来。
“你何曾不是一个躲在他人身份之下的胆小鬼?你唤自己公子律,是不是怕别人知晓你是魏宪后,都纷纷不追随你了?”
“沈磐——杀了她!”鬼公子再也无法克制,咬牙切齿地嘶吼。
沈磐站在那里,身形僵硬如山石,半晌才缓缓抬起弯刀。
“天下会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姓魏姓容的,也不是金光明社的,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灭光。”怀晴朝悬崖边一跃,如同飞上天际。
耳边风声大极了。
风声鹤呖。
即将坠入崖底的时候,她闭上眼想,还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