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将钱给老人家。”
这一百钱是典当胡服用的仅剩的盘缠了,季胥看了他一眼,将钱袋子倒空了,给那艄公。
实在穷了,只能试着将那对玉鈎带给当了,这会离了燕国,到了青州,被发现的风险也小了,可平原郡离青州治所齐郡也还有数百里路呢,马儿得吃草饮水,人也得吃饭。
那艄公得了钱,由他们牵马上筏,撑篙向对岸去了。
河流在夜里黑幽幽的,延绵在黑夜里,不知是不是错觉,季胥总觉着那艄公的视线时不时的停留在他们身上。
到了河心上,仿佛变了张面孔,只见他以手做哨,在嘴边打出个啸鸣。
两侧水声哗哗作响,火把能照亮的范围内,竟是五六张木筏或木罂缻。
上载形容野蛮的男子,近二十人,个个盯他们如同案板上待宰的肥肉一样。
“那马够肥!黑的那匹我要了!”
其中一个为首的横脸男子道。
说话就将木筏接近了停在河心中的他们,二爷被这群野蛮人的冒犯变了脸色,斥道:“究竟是何人!你们可知爷是谁?”
横脸男子仰天大笑道:“俺们以天为被,以河为褥,此河乃俺家,竖子闯了俺家门,将钱财留下,还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荒唐,此河水天然所成,竟就成你家的了?”二爷道。
那帮人手持尖锐锋利之物,多是农具改造而来的,诸如耙子丶镰刀,少数三两个能有一把大刀的。
他们听见这话笑的更厉害了,“都看看,跟咱们齐鲁的儒生们说话像不像?”
“哈哈哈哈!”
笑着就要将他们捉住来搜身,季胥贴身藏的玉带鈎和环佩是仅存的值钱之物,且到了青州齐郡能证明二爷身份之物了,忙的作揖道:
“诸位好汉,我们兄弟实在可怜,我被那黑心贼人骗作奴隶三年,这兄长抛家舍业的寻了我,一路逃到此地,想去齐郡投靠亲戚,
我们实在身无长物,也就这两匹马,是偷的那主人家的,赠与好汉们,只求能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
那些人看她身为男子,形容单弱如柳,身着旧衣,面有尘土,倒真像是被主人家搓磨的奴隶。
为首的横脸男子有些被说动了,遂道:
“也罢,你们将那身衣服脱了留下,中衣也不能剩,放你们光膀子上岸去!”
底下人也有争抢的说要那半旧不新的襜褕,要鞋要袜的,这是要将他们搜刮干净。
“混账!”
见他们磨叽,还有要亲自动手来扒衣服的,挡在季胥身前的二爷气的骂道。
後头的季胥拽了他,咕咚跳进了身後寒浸浸的河水里,使出小时候在吴地,夏季给盛昌里的富户们采菱芡的功夫,像条游鱼似的钻进河底。
那时候田氏也在,坐在小舟上,靠采这个拣些家用,经常被她从哪头钻出来唬了一跳。
包头的巾帕浮了在水面,青散在水中,尘土涤去後是张白白净净的面容。
筏上的汉子们指着叫喊道:“是个女娘!老大,不能放走了她!”
他们咕咚咕咚,接连的扑下水来追,这些人常年混迹于河道,水性极好。
这里季胥还要带着个水性差劲,不时呛水的二爷,眼看要被追上,季胥强撑住一口气向前游,在力竭沉水之前,看见岸上隐隐有火光闪动。
再醒来,是在一榻上,只见这是某处居室,玄色为漆,陈设单调,槅子内有些竹卷,但大多是空的。
四处洁净无尘,墙上那五石大弓寒光湛湛,分外的眼熟,季胥坐了起来。
一身服布裳的奴婢捧盒进来了,
“女娘醒了,喝碗姜汤祛寒。”
季胥捧了一时未喝,嗓子呛了水说话还有些沙哑:
“不知这是哪里?”
那女子道:“这是平原郡牧平县,不过现在该称牧平侯国了,我们这儿的百姓们常年被水贼所扰,好在年轻的牧平侯回来了,他昨夜带兵民剿拿水贼,正好救了你们兄妹二人,将你带回了他的府邸。”
季胥想起来,在燕国苑囿时,那些宗室子曾提起过的,封邑五百户,堪比一乡的骑郎官牧平侯,这人不在狩猎之行,想必不是燕王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