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减丁一半这种事,在古代如果放在一个普通县镇,那可是能杀头的大罪啊!
而李飞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怎么不会?
大先生莫非忘了?
我福兰镇今年上缴的秋税,便是将军亲自押运,送往京城的。
那浩浩荡荡几十辆大车的粮食,可不是从百姓牙缝里抠出来的。
而是将军眼见镇上粮仓空空,百姓断炊在即,毅然从我们捧日军的军粮中硬生生调拨出来的!”
说到这,他语气激动起来:
“将军说了,这些粮食,算是他免息贷给全镇百姓的!
不要大家一分一厘的利息,只等来年秋收之后,大家缓过气来,再按照借出的原数归还即可!
就是为了让大家能活下去,把最难的今年熬过去!”
“免息……贷粮?”
郭露之听得目瞪口呆,这种赈济方式他闻所未闻。
当然,贷粮的事情其实前汉就有,并不少见。
但是,这不都是应该由朝廷来做么?
“这师弟他就如此信得过百姓?
就不怕……不怕有人赖账,或者来年收成不好,大家根本还不起吗?”
“谁会不信将军!
我们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还上将军的恩情!”
李飞毫不犹豫地答道:
“再说,我们将军说了:
‘还不起,就慢慢还!
一年还不完,就两年、三年!
一辈子还不完,还有儿子、孙子!
但人不能饿死,得先活下去!
只要人活着,肯干活,这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郭露之怔怔地听着,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神色复杂无比。
既有震撼,也有钦佩,更有一丝身为文人的惭愧:
“没想到……没想到师弟本是军旅出身,惯见刀光剑影,竟能有如此心怀天下之善举,如此魄力与担当!
反观那卢时元,亦是读书人出身,进士及第,饱读圣贤书,却还不如一个操持兵戈的武夫懂得‘民为邦本’的道理!
可叹,可悲啊!”
就在他感慨万千之际,马车外传来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如同潮水般涌来。
郭露之诧异地止住话头,再次掀开车窗的帘布,探头向外望去。
这一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巍然耸立、墙体坚固的城池赫然出现在眼前!
但是,更令他心神震撼的是,在那高大的城门楼前,黑压压地簇拥着数不清的百姓!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摩肩接踵,翘首以盼,他们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车队来的方向。
人虽众多,却并无混乱之感,只是那汇聚起来的期待与喜悦,形成一股无形的声浪,扑面而来。
李飞也探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和自豪,对呆住的郭露之解释道:
“大先生勿惊,这些都是我们福兰镇的百姓。他们定是知晓了将军今日北归还镇,自发前来迎接将军的!”
郭露之望着那人山人海、箪食壶浆的壮观场面,胸中一股热流涌动,激动得胡须都在微微颤抖,他喃喃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哽咽: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孟子》所言上古仁政之景,不想……不想我郭露之今日,竟能在此北地边镇,亲眼得见!亲眼得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