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白忙
容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出了书房。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灿烂笑容在门关上的瞬间就垮了,只剩下火烧火燎的耳根和胸腔里那颗几乎要撞出来的心脏,咚咚咚地敲打着肋骨,仿佛在控诉他刚才的“壮举”。
“疯了…真是疯了…”他低声嘟囔,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自己滚烫的耳垂,身体的酸痛在奔跑中叫嚣着抗议,每一步都牵扯着昨夜被过度“放松”的隐秘肌肉。
然而,那股混杂着羞耻丶亢奋和某种破罐破摔的滚烫情绪,像岩浆一样在他四肢百骸里奔涌,烧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急需做点什麽,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对着主人发疯的花痴,他要去“狩猎”,去把那该死的“老鼠”揪出来!利薇娅酒吧昏暗的灯光和人声鼎沸,成了此刻最好的避难所和战场。
他坐进低调的黑色轿车,吩咐司机前往利薇娅酒吧的方向。车子平稳地驶离暗夜堡森严的铁门,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
霓虹初上,街灯在车窗上拉出流动的光带。容遇靠在椅背上,试图平复依旧紊乱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司机习惯性地打开了车载广播,调到了一个播放国际新闻的频道,音量放得很低,作为背景音。
容遇原本并未在意,他的思绪还缠绕在书房里那两句吼出去的歌词和冷夜深不可测的眼神上。
直到广播里女主播清晰丶冷静,却带着一丝职业性凝重的播报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的心不在焉:
“…本台收到的最新消息。位于西大洋公海区域丶由多国联合监管的‘海德拉’生物科技研究平台,于今日凌晨发生严重安全事故。据匿名人士向国际媒体‘真相之眼’提供的内部视频和文件显示,该平台长期以来秘密进行一项代号为‘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禁忌人体强化试验,旨在制造具有超强恢复力和破坏力的‘终极战士’…”
容遇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聚焦,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广播里的声音继续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车窗上:
“…泄露的视频片段显示,试验体呈现出极度狂暴丶丧失理智丶皮肤呈现灰败青紫色丶肌肉异常膨大扭曲等特征,与已知的任何生物武器或生化感染症状均不相同…”
“…文件指出,该项目因伦理和安全问题已被多国政府秘密叫停,但‘海德拉’平台背後的‘奥米茄联合体’仍在私自继续研究。上周发生在该平台附近海域的一次小规模冲突,被怀疑是试验体意外逃脱并攻击了平台安保人员所致…”
“…目前,‘奥米茄联合体’发言人已发表声明,坚决否认所有指控,称其为竞争对手的恶意诽谤和虚假信息。相关国家政府尚未对此事发表正式评论。国际生物伦理委员会及多个非政府组织已发出强烈谴责,要求立即对‘海德拉’平台进行彻查…”
“轰——!”
容遇的脑子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所有的羞恼丶亢奋丶寻找“老鼠”的急切,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新闻炸得粉碎!
海德拉平台…奥米茄联合体…禁忌人体试验…狂暴灰败的试验体…上周的意外冲突…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那些打不死的怪物,根本不是什麽长老会的阴谋,更不是集团内部“老鼠”的手笔。它们来自遥远公海之上,一个疯狂的人类科技组织失控的禁忌试验。那天袭击他们的,不过是意外逃脱丶漂洋过海(或是被洋流丶或是被秘密运输途中逃脱)的失败品。
难怪…难怪他们用尽手段,在集团内部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老鼠”根本不存在。或者说,那只“老鼠”远在万里之外,是一个他们从未设想过的方向,长老会对此毫不知情,完全是躺枪。那天的那个保安和薛微後来也查不到分毫,好像那天敲击传递的信息纯粹是容遇的多想。
他们这一周的所有警惕丶所有部署丶所有钓“鼠”行动,全都是一场巨大的丶方向性的乌龙!他们对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内部敌人,白忙活了一场。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戏弄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容遇。他靠在椅背上,暗紫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震惊过後的茫然。刚才在书房里吼歌的羞耻感,此刻被一种更深的丶啼笑皆非的荒诞感所取代。
车子依旧平稳地朝着利薇娅酒吧的方向行驶。城市璀璨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广播里女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讨论着国际社会的反应和伦理争议。
容遇却觉得,自己像个刚刚得知自己追查了许久的惊天阴谋,其实只是邻居家熊孩子打碎了玻璃一样。所有紧绷的弦,所有燃烧的情绪,在这一刻都显得……有点可笑。
他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xue。酒吧?现在去还有什麽意义?难道要去听听那些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血族和情报贩子们,如何煞有介事地讨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长老会阴谋”吗?
“掉头。”容遇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後馀生般的疲惫和浓重的无力感,“回暗夜堡。”
当容遇推开书房厚重的门时,冷夜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他面前的虚拟光屏上,赫然播放着与车载广播内容一致的新闻画面——狂暴扭曲的试验体影像被定格放大,“奥米茄联合体”的声明在下方滚动。
听到开门声,冷夜缓缓转过身。猩红的瞳孔扫过容遇那张写满了“一言难尽”和“身心俱疲”的脸,再联想到他离开前那副“壮士出征”般要去酒吧抓老鼠的架势。
冷夜沉默了片刻,然後,薄唇极其罕见地丶向上勾起了一个非常非常细微丶几乎难以察觉丶却充满了复杂意味的弧度。那弧度里,有洞悉真相的了然,有对这场乌龙闹剧的荒谬感,或许……还有一丝对自家小契子白忙活一场的丶极其隐晦的……同情?
他擡手指了指光屏上定格的丶狰狞的试验体画面,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看来,我们白忙了一场。”
“真正的‘噪音源’……在光年之外。”
容遇看着光屏,再看看冷夜那微不可察的丶近乎“调侃”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深深的丶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荒诞感席卷全身。他张了张嘴,最终什麽也没说出来,只是无力地丶认命般地垮下了肩膀。
酒吧?抓老鼠?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