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盏还记得贺京遂家在哪个地方,她独自一人坐公交赶到附近,午後的太阳晒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额头上没一会儿就起了汗,陈盏擡起手背擦了擦,撑着一把太阳伞朝着贺京遂家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陈盏心里并不平静,她提前想到等会儿有可能会见到他的场景,会面对他问自己为什麽来这边,她害怕自己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回答。
可是当她赶到贺京遂家门前口,那些在她心里波涛汹涌的不平静渐渐沉入了海底。
门半掩着,她推开,往里面走向客厅。
没有灯光照亮,这栋别墅显得更加冷清,运动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脚步声都落得很轻。没走多远,她就依稀闻到刺鼻的烟味,甚至还有酒的味道。
陈盏捂着胸口,下意识咳嗽了两声,咽了咽嗓,她继续往里面走,可是里面的一切叫她瞬间顿在了原地。
屋里没开灯,窗帘也拉得紧实,偌大的客厅里几乎没什麽光亮,浓烈的酒的味道和刺鼻的烟的味道混在一起。
影影绰绰间,她依稀看清了那个靠坐在地上的人,他的身影几乎全淹没在昏暗里,陈盏看不清他的脸,可她却能感受到他此刻的难受与煎熬。
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她朝着他那边走去,却不小心踩到地面上的易拉罐,易拉罐在安静的密闭空间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响起,又有十足的警惕与危险劲儿,“谁在那儿。”
陈盏没管那麽多,快步走过去,双膝跪向地板,靠在他身边。
“贺京遂……”她声音里有心疼。
意料之外的声音此刻就响在耳边,贺京遂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偏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目光却失神的怔住,似乎想要透过这层昏暗看清女孩儿的脸。
可是他看不清。
“你怎麽了?”
只有那道声音响在耳边,生拉硬拽的将他从颓靡的边缘扯回来。
“你怎麽一个人在家里喝这麽多酒?还弄成这样?”
陈盏想要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可是他太沉了,力气使了一半,就被人拽了回去。
身子趔趄的要往他怀里倒,昏暗里,她不知道自己离他有多近,直到他偏头跟她说话,混着酒意的热气扑面而来时,她才粗略的估计,他们现在只剩下咫尺距离,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对方。
喝过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麽来了?”
陈盏被他的气息包围,温温热气让她不敢动弹,很轻幅度的扇了扇眼睫,僵直着身子,她绷着唇线,“来……找你。”
拽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下去,陈盏後撤与他拉开了距离,她还是以跪在他身旁的姿势,在这样昏暗的空间里,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直觉告诉她,他心情很不好。
陈盏将跪改成了坐,她环着膝盖坐到他旁边,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怎麽了?”
或许是昏暗的空间放大了内心的倾诉欲,又或许是他从未有过被别人关心。
自嘲的轻笑了声,他仰头,眼神空洞的盯着昏暗里的某一处,沙哑着嗓,将陈盏当做唯一能倾诉的依靠。
“昨天是我妈的忌日,他来了,还带着那个女人。”贺京遂觉得可笑,“那个女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陈盏,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叶清翡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没有家缠万贯,也没有金枝玉叶,完全靠自己的努力从小地方走进了大城市,贺靳洲很欣赏她身上的这股韧劲,久而久之的相处中,两人互生爱意,就算双方父母不同意也要拼命在一起。结婚後没多久,叶清翡就生下了贺京遂,为了抚养贺京遂好好长大,她甘愿放弃了自己的前途在家做贤妻良母。
可是幸福并不持久,在贺京遂十八岁那年,她突患恶疾病死在医院里,当时的贺京遂正好去外面参加射击竞标赛,他拿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冠军,等他回到家里时,迎接他的并不是母亲温柔的笑脸,而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他跪在叶清翡的床边,看着叶清翡留给他的最後一封信,一遍一遍承受着锥心之痛。
甚至连叶清翡的葬礼都还未来得及办,贺京遂就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见了他爸贺靳洲要三书六聘迎娶陶家千金的喜事。
那天他发了疯似的找到贺靳洲,红着眼拎着他的衣领,质问他这件事。
换来的是贺靳洲一巴掌,“贺京遂!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那一巴掌下手挺重,贺京遂嘴角噙了丝血,半张脸都麻麻的,就跟他的心一样。
十分可笑的,他冷冷的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两人都在气头上,贺靳洲看着他,“是又怎麽了,我和陶家的婚事,那是你爷爷定下的,没得商量。”
“那我妈呢?”贺京遂攥着拳头,骨节咯得直响,他红着眼逼问他,“你当初为什麽要娶我妈!”
贺靳洲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