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贝子府,天色将暗,房内还未点灯,
只有窗外残余的天光透进来,勾勒出胤禟独自立在窗前的背影,
他手中摩挲着一卷刚接过的明黄圣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沉静的漠然。
“董鄂氏……齐世之女……”
他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随即像是拂去一粒微尘般,将这念头轻轻撇开,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左右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那么,具体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他随手将圣旨搁在紫檀木大案上,仿佛那只是份普通的公文,
转身便想唤人摆饭,该干啥干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老三胤祉那特有的、带着几分文人意气的声音:
“九弟、九弟!恭喜恭喜啊!”
帘子一打,胤祉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头上戴着同色瓜皮帽,笑得见牙不见眼,
“刚得了信儿,皇阿玛这指婚指得好啊,董鄂氏,家门显赫,贤良淑德,与你正是般配!”
胤禟脸上瞬间堆起了惯常的、带着几分混不吝的笑容,迎了上去,
“三哥消息可真灵通,弟弟我这刚接了旨,茶还没喝上一口呢。”
胤祉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地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语气愈得意,
“说起来,这更是亲上加亲,你三嫂不就是董鄂家的?”
“论起来,这位未来的九弟妹,与你三嫂还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妹,”
“往后咱们哥俩,可是正经的连襟了。”
他越说越觉得关系亲近,胸膛都不自觉地挺了挺,
“这可是大喜事!”
“走,今日三哥做东,咱们去醉意楼,好好喝上一杯,庆贺你定亲之喜!也叫上老十。”
胤禟脸上依旧笑着,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如同潮水般翻涌上来,
他看着胤祉那张因这层连襟关系而兴奋光的脸,
听着他喋喋不休地规划着如何庆贺,只觉得无比刺耳,
庆贺?庆贺什么?
庆贺他即将要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庆贺他那点永远见不得光的心思被彻底钉死在皇命之下?
但他面上半分没露,只是笑容更加深了些,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
“三哥盛情,弟弟心领了!”
“只是您看,我这刚接旨,府里一堆事要安排,谢恩的折子也得赶紧写,实在是抽不开身。”
“要不这样,等下回,下回弟弟做东,一定好好请三哥,咱们不醉不归!”
他话说得圆滑客气,理由也充分,
胤祉虽觉有些扫兴,
但见他府里确实人来人往刚经过接旨的忙乱,
也不好强拉,又寒暄了几句“往后常来往”之类的话,这才起身走了。
送走胤祉,房门重新合上。
胤禟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消失,他慢慢踱回窗前,
暮色渐浓,将他挺拔的身影吞噬在昏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孤寂的轮廓,
他就那样静静地立着,仿佛与窗棂、与案几、与这满室的沉寂融为了一体,
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格上划过,留下几道模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