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暑气未消,宁越府街面的报摊前早挤了不少人,新一期《大梁民生报》刚摆上,便被哄抢大半。
金芙蕖早早派来蹲点购买的小厮也是随着人流一拥上前,买到报纸的一刹那,他便高举着报纸生怕被挤坏了一路小跑回到了金府。
府城之中不少大户人家都订阅了民生报,这报纸也是一早就提前送上门。
只不过这送上门一向只会送到家中主君主母手中,金芙蕖想要看,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先前上一期君不语刊登文章的报纸,她娘反正从头到尾都没给自己,还是自己找人买的。
这次一样,她派出去人买,人家还得和旁人一起抢。
听送回来的丫鬟还说,小厮去抢报纸的时候,一眼看过去好几家眼熟的小厮都在那蹲着呢。
金芙蕖拿到报纸的第一时间就朝着主栏目看过去,可是等看清了题目之后,金芙蕖的心却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这一期主栏目果然还是声援钱南征的文章,可是不是她投稿的文章。
一时间,心底的失落像指尖的潮气般漫了上来,金芙蕖捏着报纸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秀眉微蹙,带着不甘和好奇,她又开始逐字细读那篇文章。
她倒要看看什么文章能比得过自己。
结果金芙蕖越读,她就越觉得心服,看完不觉感慨——
原是自己的文章格局太浅,比起这篇,确实差了些力道。
上一期因为君不语的骂战,败坏了不少人的好感,而这篇文章却直接承君不语所言,将女子世道艰难又说透了几分。
他不单提律法疏漏,更点出那些本来不多但是维护女子的条文律法在世俗礼法的对抗中却也都成了空文。
多少女子遭逢变故,明明有律可循,父母公婆为保名声,反倒苛待亲女儿媳,将人往绝路上逼。
字里行间全是切中要害的剖析,竟还附了几条贴合大梁律法的补漏之策:
其一,凡捏造流言污人名节,致人身亡者,追本溯源,造流言者杖责三十至百,视影响轻重加罚,若累及性命,徙三年至五年,罚银五十至百两;传谣者按传播范围论罪,轻者罚银十至三十两,重者杖责十至二十,役一月至三月,邻里知情不劝者,亦罚银五两,以儆效尤。
其二,凡女子因流言、苛待自尽者,除追责谣言造事之人,其父母公婆亦需问罪。
古云“身体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子女自尽,实乃家教无方,纵是逝者已矣,亲长亦难逃其责——
教子不孝,致其轻弃性命,失赡养尽孝之人,本就是失德之举,当杖责二十,罚银二十两。若有苛待之举在先,加杖三十,徙一年,以正“孝道”之本。
这般条文读来辛辣,可分明是拿老酸儒的话反讽,字里行间全是锋芒。
金芙蕖都能想象的出来此刻看着文章的一些酸儒老人已经是面红耳赤,指着报纸破口大骂了。
除了这种,文中还就君不语所言父母亲人靠不住时的例子,提到了梁律中的女户以及夫妻和离的相关法律条例。
文中还提倡关于女子和离,若是女子想要和离且理由合理,就不应受到亲人眷属的胁迫,忍气吞声,自身应当立起来做决定、为自己做决定。
若是女子娘家不愿再接受女子,女子可交府衙一笔立户钱独立门户。
至于所谓男主外女主内,女子立女户却无男子力量无法服役、纳税,文章里也有提到针对女户服役纳税的解决方式。
虽然不甚详细,但是若是真想推进,按照这个思路绝对可以打开的。
若是说钱南征文章驳斥世间对女子的苛待,君不言痛斥女子无所依靠,那么这篇文章说的便是教女子如何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