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让玉鼎真人不必跟着,但玉鼎真人哪敢真不跟着,等估摸着杨戬差不多到山巅了,他便自己也偷偷摸摸上了山。
唉,修为大损,如今连爬个山都腰酸背痛的,真是遭罪。
玉鼎真人爬到山巅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杨戬静静地坐在悬崖边,眺望着远方。
金轮沉坠,云海欲燃。黄昏的馀晖将他背影勾出一道金边,浩荡长风吹过他的宽阔衣摆,哗哗作响。
玉鼎真人默默地观望了好一会儿,确认杨戬的确只是在一个人静静,无声地叹了口气,又慢慢地下山去了。
玉鼎真人回到洞府,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如今精力大不如前,到了夜里还会瞌睡,他得现在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儿醒来再看看杨戬如何了。
自己这个徒弟,虽然是他带大,但性子并不随他大大咧咧,有事情喜欢憋在心里,也不知是像他爹还是像他娘。
唉,他说暂时还不会离开玉泉山,得想想这几日能干点什麽排遣他心中的积绪才好。
玉鼎真人忧心忡忡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玉鼎真人睡了一觉精神抖擞,起来看了一圈,发现杨戬果然还没回来。对此他早有预料,只好又认命地开始爬山。
真是的,在山巅坐一晚上,纵有修为护体,不惧寒凉,那他也不嫌夜露打湿衣摆,重得慌麽。
玉鼎真人一边腹诽一边爬山,等他又一次爬到山巅之时,恰逢日出。
赤霞流金,旭日自絮浪中缓缓浮现,宛如一枚圆润的暖玉。初升的光芒尚存温柔,轻轻抚过远处山峦模糊的脊线,在草露上折射出细碎的颜色。
杨戬仍旧是直着脊背,坐在那儿一动未动。
玉鼎真人只好喊了一声:“杨戬。”
杨戬恍若未闻。
玉鼎真人又往前走了几步,拉长声音:“杨戬,若是没事干,便随为师去晒晒书,好多书常年不见天日,都有些阴潮——”
他的声音蓦地打住。
他看着转过脸来的杨戬,惊呆了。
杨戬看着玉鼎真人,眉心一道竖瞳微微睁开,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眼角蜿蜒而下,流过鼻峰,流过唇角,流过下巴,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大片血色。
玉鼎真人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他额前抹了一把。
热的,滑的,绵延的,至今仍在涌动的鲜血。
“你……”他的声音哽在了喉咙口。
而杨戬看着他这幅模样,竟然久违地笑了一下。不是那种嘲讽的丶快速的笑,也不是那种微微的丶客套的笑,而是那种深深的丶发自内心的笑。
“师父不必担心。”他的语调倒是温和,“弟子已自行冲破了封印,师父往後慢慢修炼便是,不必再挂念弟子。”
顿了顿,又道:“另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师父想先听哪个?”
玉鼎真人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好消息是什麽?”
“好消息就是,”杨戬笑道,“弟子先前因道心不稳,无法运功的困扰已解。如今弟子修为仍在,亦可继续顺利运功。”
“……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他仍是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叫玉鼎真人心惊肉跳,“弟子道心破碎,已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