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活活吓死的。"老仵作颤巍巍地盖上白布,却没敢说後半句:
尸体的後脑勺上,分明留着五个青紫色的指印,像是被什麽东西从颅骨里掏走了魂魄。
镇上居民都说那晚静得出奇。
可住在街尾的豆腐张婆子半夜起夜时,分明看见胡半仙在街上手舞足蹈,身後拖着条血淋淋的肠子——是他自己的肠子。
更骇人的是,月光下有无数细长的黑影从两侧店铺门缝里钻出,像蛇一样缠上他的四肢。但第二天官差问起时,张婆子却矢口否认,她家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血手印。
安良知道真相。
自从被白老爷提拔为新班主,他夜夜都能梦见陶正超——那个被打死的师父。
梦里陶正超总是一身血衣,手里攥着把沾血的铁锹,而小翠就站在他身後,腹部裂开个大洞,里面蜷着个青紫色的死胎。
"班主,该喝药了。"学徒捧着汤药进来,却见安良缩在床角,十指鲜血淋漓——他竟把床板抓出了十道深沟。
屋里弥漫着腐臭味,墙角摆着的三碗供饭早已发霉长毛,可筷子却笔直地插在饭里,像是。。。有人用过。
"你听见了吗?"安良突然抓住学徒,"笃笃笃。。。又来了。。。"学徒茫然四顾,只见窗纸上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每张符上都歪歪扭扭写着"敕令"二字,可最骇人的是——所有符纸都是倒着贴的。
当夜三更,安良房里的蜡烛突然"噗"地灭了。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诡异的人形——那影子没有头,脖颈处不断喷涌着黑血。
安良发疯似的冲出房门,却在走廊看见小翠生前最爱穿的那双绣花鞋,鞋尖正对着他的房门,鞋底沾着後山的红泥。
"我受够了!"安良踹开扎纸铺大门时,把老匠人吓得打翻了浆糊盆。
他抢过一沓金箔纸就叠元宝,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也不停。
後山的乱葬岗今夜格外阴森。
安良拖着几大车纸扎品上山时,树梢上的乌鸦突然齐声哀鸣。
他跪在陶正超坟前烧纸钱,火苗却诡异地发绿,把纸人纸马都映得惨绿。
当他说到"所有钱都给你们买金元宝"时,坟头的土突然"簌簌"滑落,露出半截腐烂的手——那手上戴着的,正是班主代代相传的翡翠扳指。
狂风骤起的瞬间,安良看见无数纸人从火堆里站起。
它们被烧得焦黑,却手拉着手围着他跳舞。
最恐怖的是每个纸人脸上都糊着张人脸——是戏班那些失踪的成员!
他想跑,却发现双脚陷进了地里,泥土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
镇上居民看见火光赶来时,全都僵在了原地。火场中央,安良像个提线木偶般手舞足蹈,他的皮肤正在龟裂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
火光中分明站着两个黑影:一个高大男子正在往火堆里添纸钱,而他身边跪着个女子,正一针一线地。。。缝着什麽。
第二天,人们在灰烬里找到具焦尸。
尸体的姿势极其怪异: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像在忏悔。
而在他焦黑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个没烧完的纸人——纸人穿着戏服,脸上用血画着五官,赫然是安良自己的模样。
自此之後,每逢阴雨夜,後山就会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有人说那是安良在磕头,也有人说看见个没皮的怪物在火场废墟里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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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班散了。班主失踪的失踪,烧死的烧死,白家也垮了台。衆人收拾细软,相约离开幽都镇这个晦气地方。
天刚蒙蒙亮,十几号人就挤上了渡船。老船夫撑着竹篙,船身"吱呀"作响。河面泛着灰雾,对岸的柳树影影绰绰。
行至河心,船底突然传来"咚咚"闷响。船夫俯身查看,脸色骤变——水下黑影攒动,竟是数不清的大鱼!青黑的鱼背挤作一团,鱼眼泛着诡异的红光。
"不好!"船夫话音未落,整条船猛地倾斜。衆人惊叫间,只见鱼群发疯似的撞击船板。一条三尺长的鲶鱼跃出水面,满嘴尖牙竟咬住了船帮!
船翻了。落水的人扑腾着,却像被什麽拽住脚往下拖。河水翻涌,泛起大片血沫。最後沉下去的是个武生,他挣扎时扯下块鱼鳞——那鳞片上,分明沾着半片没烧完的黄符纸。
岸边,老船夫的烟袋锅还冒着青烟。他眯眼望着重归平静的河面,慢悠悠地往水里啐了一口。浑浊的河水中,隐约可见十几双惨白的手,正随着波浪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