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额角流下来,模糊了视线。
最後的意识里,他感觉小翠温热的泪水滴在自己脸上,和血混在一起,像极了他们未能完成的婚礼上,本该共饮的交杯酒。
——
单纯的小翠不知道之前还在因为自己怀孕而激动不已的角儿,为什麽会与班主反目成仇,但她知道角儿现在肯定很疼。
此刻陶正超正被戏班子里签了死契的护卫,一顿乱棍打倒在地。
小翠哭喊着扑到陶正超身上,想要替他挡下那些棍子。
安良吓得赶紧叫停护卫:“哎,你们可别伤着小翠,小心点儿她那身皮。”
一听到他这话,濒死的陶正超猛得擡起血红双眼死死看向班主。
班主扭过头不敢看眼前的一幕。
陶正超终究一句话没说出,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小翠被拉离他身边後,棍子又如雨点般打下来。
小翠被人拉到班主身边,眼看他下不去手,安良自告奋勇他要替班主割掉小翠儿的舌头。
不管小翠儿怎麽哭喊,安良捏开他下巴,手起刀落,一节带血的舌头就这麽丢落在地。
陶正超看着这一切,心中升起无限怨恨,他伸出手指向安良与班主,嘴角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些什麽,最终在一根棍子打断後,他也彻底没了声息。
小翠跪在泥泞的地上,温热的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在青布衣襟上洇开大片暗红。
她茫然地望着不远处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眼前浮现的却是今早的情景——陶正超蹲在桃树下,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笑得像个孩子:"小翠放心,今晚唱完最後一出戏,我就拿着钱去赎身,咱们尽快成亲!"
然而此刻她的正超哥却浑身是血的瘫在地上,那总是为她挽发髻的手指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碎草。
小翠想喊他,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这才想起自己的舌头已经。。。。。。
安良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擡脚碾了碾地上那截断舌,咧嘴笑道:
"这下清净了。"他转头看向班主,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班主没有答话。他盯着陶正超的尸体,恍惚看见十年前那个雪夜——十四岁的陶正超第一次登台唱《游园惊梦》,下了台就发起高热。
那时他彻夜守在床边,用浸了烧酒的帕子给这孩子擦身,听着他在梦里还哼着戏文。
而现在,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连死了眼睛还睁着,凝固的目光正对着小翠的方向。
"埋了吧。"班主哑着嗓子说,伸手想合上陶正超的眼睛,却被小翠突然发出的"呜呜"声惊得一颤。那声音不似人声,倒像受伤的母兽在哀嚎。
小翠挣扎着向陶正超爬去,被割断的舌根不断涌出血沫,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她的手指抠进泥土,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陶正超的手指动了动——就像昨夜他睡着时,无意识地握住她一缕头发的模样。
安良皱眉上前,一脚踩住她的手腕:
"晦气!"他弯腰揪住小翠的头发,强迫她擡起头,"你以为这就完了?白家还等着用你的——"
"够了!"班主厉声打断。他看了眼天色,雨云压得极低,"再耽搁天就亮了。"
示意护卫架起小翠时,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小丫头比想象中轻得多,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小翠被拖走时突然扭头看向班主。
那眼神让这个在戏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人浑身发冷——分明是陶正超临死前的眼神,怨毒得像是要把所有人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班主突然想起陶正超最後说的话:"班主。。。。。。那年冬天。。。。。。"话未说完就断了气。
暴雨倾盆而下时,安良正指挥着杂役挖坑。
雨水冲淡了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那股铁锈味。
他踢了踢陶正超的尸身,嗤笑道:"为了个傻子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