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腿传来异样的坠感。掀开被子,只见小腿上密密麻麻的角质凸起已经完全螺化,十几个青黑色的田螺正从皮肤表面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
更恐怖的是,那些脱落处没有流血,反而渗出珍珠色的黏液,迅速形成新的螺壳雏形。
"啊——"
沙哑的惨叫惊动了西厢房。田田推门而入时,赵琦正用蹼化的手掌疯狂抓挠胸口。
随着他的动作,大片螺壳状角质层剥落,在床上堆成小山。
"怎麽不睡呢?"田田歪着头走近,蓝裙子下摆滴着水。
在闪电照亮的瞬间,赵琦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裙摆下方根本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由无数细长触须组成的僞足,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微型口器,正在咀嚼什麽红色的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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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
赵琦的声带已经半螺化,吐出的字句带着黏腻的水声。眼前的少女面容扭曲起来,皮肤像融化的蜡一般流动,最终定格成那个记忆中的瘦小身影——十二岁的二丫,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辫梢还缠着池塘里的水草。
"你们喂我妈妈吃活螺的时候。。。"二丫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螺齿般的尖牙,"是不是也这样看着她惨叫?"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赵琦的瞳孔在剧痛中收缩成针尖大小。二丫的指甲陷进他胸口的软肉里,那些珍珠色的溃疡突然全部睁开了——每个溃疡中心都浮现出一只微缩的眼睛,瞳孔里映出十二年前的画面:
盛夏的池塘泛着油光,芦苇丛里蜷缩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她的嘴角沾着螺壳碎片,腹部不正常地隆起,五个少年围着她哄笑。
"再吃一个嘛!"十三岁的李大宝掰开女人的嘴,阿健把从池塘里新捞出来的田螺塞进去,"不是说傻子不怕痛吗?"
赵琦看见当年的自己蹲在旁边记录:
"第三十七只,咀嚼时间四十二秒後吞咽。"
陈小北的摄像机亮着红灯,王磊则用树枝戳女人鼓胀的肚子:"会不会像气球一样'砰'——"
女人突然剧烈抽搐,指甲抓挠着脖颈撕出血痕。
她的喉管凸起可怕的蠕动,接着猛地喷出混着螺壳碎片的黑血。
很显然,破碎的螺壳在女人被逼着咽下去的瞬间,已经划破了她的喉咙。
少年们尖叫着散开,只有赵琦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爬向池塘的姿势——像极了搁浅的螺蛳拼命挪向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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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来可以活的。"二丫的声音从所有溃疡里的眼睛同时传出,"如果你们没把她踹回水里。"
记忆中的画面陡然切换:女人半沉在池塘边缘,手指死死扒着岸边的淤泥。
李大宝的球鞋碾在她手背上,阿健往她头发上倒白酒。"科学家说酒精能杀菌,"少年赵琦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看看寄生虫会不会醉死。"
女人最後的目光精准锁定了站在身前的几个人。
她的嘴唇蠕动着没有出声,但此刻泡在黏液里的赵琦突然听懂了——那根本不是求饶,而是诅咒:
"囡囡。。。让他们也尝尝。。。螺蛳的。。。"
二丫。。。就是在这个池塘边发病死亡的。。。
水面吞没女人时,她鼓胀的衣襟里滚出几只幼螺,壳上带着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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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死的时候,我就飘在芦苇丛里。"二丫的真身从蓝布衫里膨胀开来,无数触须撑破人皮,"她吞下的每一只田螺,怨恨的诅咒就让我强大一分。"
赵琦的视野开始扭曲。
"你以为池塘为什麽永远捞不完田螺?"二丫的触须插进赵琦鼻腔,"每吃掉一只,就会在吃的人身体里産卵。"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傻女人的腔调:"你们不是爱做实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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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赵琦用头骨撞击桌角时,他听见了此生最清晰的"咔嗒"声——就像小时候捏碎田螺壳的动静。
黑暗降临前的最後一瞬,他看见自己飞溅的脑浆在半空凝成珍珠串,每一颗里都裹着微型螺蛳。二丫的身影在血泊中分解成无数幼螺,它们沿着黏液轨迹爬向池塘方向,壳上全带着人脸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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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场暴雨停歇时,王伯踩着泥泞来还锄头。
老屋静得出奇,门廊上粘着厚厚的银色蛛网——如果蛛丝会散发海腥味的话。推开卧室门的瞬间,老人瘫坐在地:
赵琦的尸体仰躺在床上,胸腔像开壳的田螺般大敞着。腐烂的内脏间爬满珍珠色的幼螺,每只螺壳上都带着人脸状的纹路。
床头柜上的碗里还盛着没吃完的炒螺肉,此刻正随着蛆虫的蠕动泛起油光。
法医在解剖时发现,死者的脑组织呈蜂窝状,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透明的螺卵。
更诡异的是,当手术刀划开胃袋时,里面滚出的不是未消化的田螺,而是几片蓝布料的碎片——和二十年前疯女人落水时穿的一模一样。
池塘在雨停後第三天突然干涸。村民们捞上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内壁刻着五个少年名字的首字母。
桶底沉着只足球大的田螺,壳上天然形成人脸纹路,轻轻摇晃时,会发出类似呜咽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