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才是安全的气味。倚在料理台边,看着面条在沸水中软化舒展,手里转动着念珠手串,冰凉的温度贴着指腹。
没别的念头,只是需要握着点熟悉的丶冰凉的东西。
热汤下肚,人造的暖意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气。打开电视,随便调到一个吵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罐头掌声填满了空间。很好,很吵,很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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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後,H市中心,“回声”咖啡馆。
我窝在临窗的沙发座,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空气里浮动着新鲜研磨咖啡豆的焦香和甜腻的奶油蛋糕味。
面前摊开的是新书清样,铅字油墨的气息令人安心。
手指间夹着那支电子烟,偶尔吸一口,薄荷的凉意在舌尖化开,提神醒脑。
邻座传来清脆的笑声。
一位白发老太太,戴着金丝边老花镜,正小心翼翼地用叉子把一块草莓蛋糕上的奶油刮掉,只留下鲜红欲滴的果肉,仔细码到对面小孙女的盘子里。
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眼睛亮晶晶的,满足地“啊呜”一口,腮帮子鼓鼓囊囊,对着奶奶笑得眉眼弯弯。
很温馨的画面。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而,我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丶极其短暂地滑向老太太起身去拿纸巾时,那只扶住桌沿的丶布满岁月痕迹的手,以及她刚刚离开的丶米白色布艺椅垫。
仅仅一瞬。
“咳。”我清了清嗓子,像是被咖啡呛到。端起面前的冰美式,狠狠灌了一大口。
冰冷苦涩的液体激得喉咙一紧,瞬间冲散了那点不合时宜的联想。
自嘲的弧度在嘴角扬起。职业病!绝对是《婴儿汤》那滩血闹的後遗症。
看什麽都疑神疑鬼。真是……他摇摇头,强迫自己把目光钉回手中的校样上,指尖在清晰的铅字上划过。
油墨的触感,纸张的纹理,才是真实可靠的。
傍晚,约了老唐和小雅在“烟火”精酿吧小聚。老唐是一个JC,私下里格子衫是他的半永久皮肤。
小雅是我的同事,与老唐是恋人,也算是我的徒弟,一头粉紫色短发,活力四射。
“哟,咱们的大作家,新书啥时候上市?签名版给我留十本,我拿去忽悠我们上司,他可是你的忠实粉丝!”老唐一坐下就咋咋呼呼,推过来一杯冰镇琥珀艾尔,杯壁上凝结着水珠。
我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驱散了初夏的微燥,笑着和他碰了一下:
“快了快了,上市第一个寄给你,让你当镇司之宝。”
小雅叼着吸管,嘬着杯色彩斑斓的果味精酿,大眼睛忽闪忽闪:
“老大,你那些故事点子都哪儿来的?
上次那个‘镜子里的租客’吓得我半夜不敢上厕所!这次又憋什麽大招呢?”
她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粉丝般的崇拜。
灯光有些昏暗,音乐舒缓。我晃了晃杯中的啤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折射着吧台後酒瓶的光。
“点子?”
我笑了笑,带着点神秘又坦诚的意味,“世界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素材库。
有时是道听途说的都市怪谈,有时是……一些匿名的投稿。”我顿了顿,抿了一口酒,麦芽的醇香和微苦在口腔蔓延。
“话说老大,你是不是在收集灵异故事?”
一口酒还没咽下,小雅就对着我欲言又止道。
直觉她有话要说,我放下酒杯,微笑着轻轻点头。
小曼稍微沉默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外国朋友,他小时候遇到过一些事,不算灵异事件,但我觉得说给你听,或许会给你增加一些灵感。”
能说给灵异小说作家的非灵异小说?
小雅的话成功引起我的好奇,“是什麽故事呢?”
她俏皮的吐吐舌头:“这个嘛,毕竟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讲得不会太好,这样吧,我让那个朋友亲自联系你好了。”
“当然可以。”我痛快的应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在我们说说笑笑,老唐控诉小雅竟然有外国帅哥朋友,我谈笑着,分享着新书宣传的趣事中悄然溜走。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流淌成河。
那些关于污血丶关于七十年代食婴恶魔的联想,被朋友的笑语丶冰凉的啤酒和眼前活色生香的生活,彻底冲刷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我只是齐文,一个在工作之馀写点吓人故事的普通人,此刻正享受与朋友的闲暇时光。
界限分明,游刃有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