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食堂时,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了。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院子角落那栋孤零零的禁闭室。
囡囡……那个眼神死寂丶说话却带着刺骨凉意的小女孩。
她被关了一天了?饿不饿?
莲姨说孩子们都受过创伤,也许囡囡只是特别敏感,行为偏激了些?
她昨晚的警告,包括刚才在脑海里闪现的声音,或许只是她表达不安的一种扭曲方式?
毕竟,她只是个孩子。
一丝莫名的丶混杂着怜悯和好奇的情绪涌了上来。我折返回食堂,趁王叔不注意,飞快地从蒸笼里拿了两个还温热的白面包子,用纸巾包好,攥在手心。
***
禁闭室的门紧闭着,厚重的木门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硬。
门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铁窗,高度刚好够一个孩子踮脚看到外面。
我敲了敲门板,声音在空寂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笃丶笃丶笃。”
短暂的沉默後,铁窗内侧的挡板被“唰啦”一声拉开。
一张苍白的小脸猛地出现在铁窗後面,几乎贴在了冰冷的铁栅栏上。
正是囡囡。
她那双黑沉沉丶毫无生气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勾勾地刺向我。
“是你?!”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躁,“你还没走?!”
这劈头盖脸的质问让我一愣,随即涌上一股无奈和隐隐的恼火。
这小丫头片子,怎麽说话呢?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这是我的工作,囡囡。我还指着这个月的工资交房租丶买米下锅呢,能往哪儿走?”我把手里的包子往前递了递,隔着铁窗,“喏,拿着。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带的。趁热吃吧。”
出乎意料,囡囡非但没有接,反而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挥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我拿着包子的手腕上!
力道不大,但那份决绝和抗拒却异常清晰。
两个白胖的包子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哎,你!”我又惊又怒,这孩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可还没等我责备出口,囡囡却抢先一步,小小的身体几乎要撞在铁窗上,她死死盯着我的脸,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恐和愤怒:
“你吃了这里的饭?!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吃吗?!你怎麽就是不听!!”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像用指甲刮过玻璃。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又是这套!我强压着怒气,试图跟她讲道理:
“行啦囡囡,别装了!我知道,这都是你们和院长联合起来整蛊我的把戏,对不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玩够吗?”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看穿了一切把戏的宽容大人。
“整蛊?谁有功夫整蛊你!”囡囡急得直跺脚,小手用力拍打着铁栅栏,发出沉闷的响声,苍白的小脸因为激动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你眼睛是瞎的吗?!你就没发现这里哪儿都不对劲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不该有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的耳膜:
“从你踏进这个鬼地方开始,你见过太阳吗?!这天,就没晴过!永远是这种要死不活的阴天!还有你做的那些梦!是不是梦到了张老师?是不是梦到了院长掉了头?!那就是她们的鬼魂在作祟!她们在吓唬你!想把你留在这里!”
她喘了口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吃了这里的饭,身上就沾了这里的‘气’!你就再也跑不掉了!像我们一样,永远困在这里!”
说着她猛地指向院子中央的石柱方向,手指都在颤抖,“你也会变成那样!或者比那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