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正拿着一把湿漉漉的旧拖把,脚边放着一个水桶,桶里的水浑浊不堪。
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是活人的惊魂未定,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看到这张圆润丶带着生活气息的脸,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温度,我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咚”地一声落回实处,虽然还在狂跳,但至少不再是想逃离躯壳的恐慌。是真的!刚才那个…真的是噩梦!
“您是?”我试探着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丶带着强烈的後怕扫过她手中的拖把——还好,只是普通的木杆和布条,没有头发,没有头颅。
张老师脸上堆起和善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瞧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张彩凤,是这里的生活老师,大家都叫我张老师。”
她指了指地面上一滩散发着酸腐气味的丶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呕吐物。
“唉,别提了,刚准备睡下,就听见动静。三号房的小宝,晚上不知偷吃了什麽,闹肚子,吐了一地。
我这当生活老师的,不能不管啊,只好爬起来收拾。”
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心疼,很符合一个尽职生活老师的形象。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地上确实有一滩秽物,气味刺鼻。
这解释合情合理,彻底打消了我最後一丝疑虑。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尿意。
“原来是这样,辛苦您了张老师!”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隔间,“我…我有点急…”
“快去快去!跟我还客气啥!”张老师挥挥手,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厕所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烟火气。
我赶紧闪进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坐在冰凉的马桶圈上,听着门外张老师继续“刷刷”的丶有节奏的拖地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包裹了我。
噩梦的阴影似乎被这现实的声音驱散了。
解决完毕,我习惯性地按下冲水键。
“哗啦——”
水流汹涌而下。然而,就在水流即将卷走一切时,一团浓密丶纠缠丶湿漉漉的黑色物体猛地从水箱冲口喷涌而出!
像一捧纠缠的水草,又像…一大团女人的长发!
它被急速的水流裹挟着,在便池里翻滚丶舒展了一瞬,露出几缕清晰的丶带着毛囊的发根,随即眨眼间就被彻底冲进了幽深的下水道,消失不见。
我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凉透!刚刚获得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那绝对不是错觉!
那麽大一团!
黑色的!带着发根的头发!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隔间门,踉跄着冲到张老师身边,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隔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张老师!水…水箱里!冲…冲出来一大团头发!好…好大一团!”
张老师停下拖地的动作,转过头,脸上满是惊愕和茫然,甚至比我还要惊讶:
“头发?啥头发?”
她放下拖把,走到那个隔间门口,探头朝黑洞洞的便池里看了看,又擡头看了看高高的水箱,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
“小曼,你是不是看花眼了?这隔间里这麽暗,水箱口那麽小,就算有头发丝也看不清啊!再说了,水箱里咋会有头发?不可能啊!”
她的反应如此真实,如此笃定,甚至带着点对我大惊小怪的无奈。
看着她圆润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再回想刚才隔间里昏暗的光线,以及自己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状态…难道…真的是我神经过敏?被那个可怕的梦魇吓得産生了幻觉?
“可…可是…”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那团头发的影像在脑海中如此清晰,但张老师的否定又如此坚决。
巨大的困惑和自我怀疑笼罩了我。
就在这时,明月的脸和她消失的行李再次浮现在脑海。
“张老师,”我压下对头发的恐惧,转而问起更现实的问题,“请问您知道今天晚上另一个新来的保育员,她换到哪个宿舍去了吗?她行李都不见了。”
张老师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那双原本和善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茫然,眉头紧紧锁起,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另一个新来的保育员?小曼,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咱们孤儿院现在就缺一个保育员岗位,莲姨只招了你一个人进来啊!今天晚上大门都是我亲自锁的,锁得死死的,连只猫都钻不进来,怎麽可能还有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