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那盏60瓦的老式钨丝灯泡,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发出“滋…滋…”的丶令人牙酸的声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每一次熄灭,都让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一切,恐惧随之攥紧心脏;
再亮起时,昏黄的光线又将墙壁的影子拉长丶扭曲丶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我想起中学物理课上,那个戴着厚眼镜的男老师说过,这是灯丝快要烧断时的最後挣扎,一旦彻底熄灭,就再也不会亮了,只剩下永恒的黑暗。
“刷刷刷…刷刷刷…”
一阵规律而持续丶带着粘稠水声的摩擦声,顽固地从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灯泡的滋滋声和我的心跳声,在闪烁的光影和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丶刺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
是有人在拖地?
这麽晚了…会是谁?
我放轻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离卫生间越近,那“刷刷”声就越响,单调得让人心慌。卫生间的门虚掩着,留出一道狭窄的丶透出微弱光线的缝隙。
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丶带着蓝调的月光从墙壁高处一个小小的气窗斜斜照入,在地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我看见一个瘦削的丶穿着素色衣裤的背影,正弓着腰,双手以一种极其僵硬丶机械丶仿佛设定好程序的姿势,握着拖把杆,一下,又一下,不知疲倦地拖动着地面。
拖把头摩擦着湿漉漉的水泥地,发出那令人烦躁的声响。那个背影,那件衣服的样式和颜色,我绝不会认错——是莲姨。
这麽晚了…还在亲自打扫卫生?
这院长也太尽职尽责了…或者说,这行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和…偏执?
“莲姨?”我停在门口,离那背影几步远,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这麽晚了,您还在忙啊?我来上厕所。”我试图为自己的出现找个合理的解释。
那拖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节奏都没有变一下,仿佛我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只有那单调丶固执的“刷刷…刷刷…”声在空旷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水声的回音。
“莲姨?”我提高了一点音量,心脏跳得更快了,手心又开始冒汗,“现在…现在几点了啊?我手表好像坏了,一直停在五点。”我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胶着,不再流淌。
我的视线,被一股无形的丶冰冷的力量死死锁住,钉在眼前这幅彻底违背常理的景象上。
脖颈断裂处的景象,无法用语言清晰描绘。
那是一种生命结构被彻底破坏後呈现的绝对异常,骨骼与组织呈现出非自然的形态,伴随着无法抑制的生理性抽搐。
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伴随着更多温热的丶深色的液体渗出,无声地滴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湿痕。
“嚓…嚓…嚓…”
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是拖布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它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丶近乎机械的规律运动着,执着地覆盖着那蜿蜒流淌的深色痕迹。
一下,又一下。
那专注的姿态,透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仿佛擦拭的不是自身正在流逝的什麽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仅仅是地板上一处需要清理的普通污渍。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漫长而固执的擦拭,目标一直是……
“咔嚓…咔嚓…”
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寂静。那是硬物在强大压力下碎裂丶研磨的声响,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质感,直接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脊椎,如同冰水浇顶,让整个头皮都炸裂般发麻。
不要看!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尖啸。但恐惧已化为实质的铁钳,不容抗拒地扭转了我的视线。
目光,被迫向下移动——
拖布杆的末端,连接着的并非寻常的拖把头。那里……赫然固定着一个倒悬的物体。
灰白的发丝凌乱地纠缠着深色的污迹。
那张脸……那张属于院长莲姨的丶在下午还带着温和关切的脸庞,此刻呈现出一种极端扭曲的非人状态。
浑浊的眼球似乎失去了焦点,茫然地对着虚空。
最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那青紫色的嘴唇正以一种贪婪的丶咀嚼的节奏开合着。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某种细小的丶形状难辨的东西正在其中被反复碾压。
“疼啊……”
一声模糊丶扭曲丶仿佛从极深的地底艰难挤出的呻吟,混杂着那令人齿冷的碎裂研磨声,从那倒悬之物中幽幽飘散出来,在这封闭丶空旷的厕所空间里,空洞地回旋丶盘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