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的轰鸣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霉味,浓重得如同踏入了一座尘封数十年的老宅,混合着窗缝里钻进来的丶带着山林湿气的夜风,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看来真是累过头了。”我搓了搓发凉的手臂,自言自语地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不安,“洗完这趟赶紧睡。”
然而,无论我怎麽拍打那台老旧的蓝色洗衣机外壳,或是徒劳地旋转丶按压那些塑料按钮,它都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毫无反应。
蹲下身检查插座,指尖触到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蛇一样窜上脊背,让我打了个哆嗦。
这湿冷仿佛能渗透骨髓,与窗外夏夜的闷热格格不入。
“希望莲姨别因为这个扣我工资…”声音在空荡的洗衣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点自嘲。
寂静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过太阳xue的鼓动。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角落。我的目光被一块覆盖在某个物体上的丶褪色发白的红布吸引。
布料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洇着几块难以辨认的暗褐色污渍,像干涸的印记。
一种莫名的抗拒感让我犹豫了一瞬,但还是伸手掀开了红布。
灰尘簌簌落下,在光柱中飞舞,露出一台半新的洗衣机,银灰色的外壳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旁边那台老旧的蓝色机器形成鲜明对比,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崭新。
“备用机?”我喃喃着,手指划过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光滑却毫无生气。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插上电源,按下开关——嗡!
机器内部传来轻快的运转声,比那台老古董安静得多,但这安静里却透着一丝空洞。
“太好了!”我松了口气,赶紧把洗了一半丶还滴着水的衣服塞进去,倒入洗衣粉。
然而,就在水流“哗哗”注入滚筒的瞬间,一股浓烈到呛人丶带着怪异甜腥的铁锈味猛地爆发出来,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气味迅速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这味道…太像血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气味弥漫开的同时——
那种感觉又来了!如芒在背!冰冷粘稠的视线,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的阴影里丶从敞开的窗户外的黑暗中丶甚至从那台老旧洗衣机的缝隙里死死地钉在我身上!皮肤瞬间绷紧,汗毛倒竖!
“谁!!!”我猛地转身,心脏狂跳到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开,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破音。
恐惧混合着被窥视的烦躁,瞬间点燃了怒火,让我下定了决心要揪出这视线的源头。这鬼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角落堆叠的几只落满灰尘的大纸箱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丶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正是白天那个在铁门外警告我的小女孩!
她淡黄色的连衣裙下摆,沾染着一大片醒目的丶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的污渍,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像一块丑陋而刺眼的烙印,破坏了裙子原本的稚嫩。
“呼…是你啊。”看清是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这才发觉手心已是一片湿冷的汗,後背也凉飕飕的。
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压下残馀的悸动,“这麽晚了,躲在这里做什麽?吓我一跳。”
她像个迷路的小动物,眼神怯懦。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得不见底丶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小小的手紧紧攥着脏污的裙角,指关节用力得发白,透着一股倔强的无助。
想起莲姨说过孩子们的遭遇和严重的排外心理,我放弃了追问答案的打算,心底泛起一丝怜悯。
目光再次落到那片触目惊心的污渍上。
“衣服脏了?”我蹲下身,努力与她平视,语气放得更柔,“是不是想偷偷洗干净,等不到周日了?”
我指了指那台安静下来的老洗衣机,“那台好像坏了,这台新的…”话未说完。
就看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丶起了一点干皮的嘴唇,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擡起小小的食指,指向那台正在运转的半新洗衣机。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这个…里面死过人。”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带着冰凉的寒意,“被搅死了…好多…好多的血…”
嗡——!
脑袋里仿佛有什麽东西炸开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我僵硬地丶几乎是咔咔作响地转过头,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
视线死死钉住那台被红布盖过的洗衣机。
它正平稳地运转着,透明的圆形舱门像一只巨大的丶冰冷的眼睛,里面的水流翻滚搅动着,卷起白色的泡沫。
也许是心理作用,那股带着甜腥的铁锈味在这一刻浓烈到了顶点,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血雾,直冲脑门,舌尖甚至尝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丶令人作呕的咸腥,像含了一口生锈的铁水。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心跳骤停般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从洗衣机内部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