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抗
江羡站在江家老宅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酒杯沿。窗外乌云压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压抑丶翻滚丶濒临爆发。
玻璃映出她的倒影:一丝不茍的盘发,黑色高领针织裙,珍珠耳钉。完美得像个精致的傀儡。
这是父亲喜欢的模样。
“羡羡,你考虑清楚了吗?”
江父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低沉威严,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她没回头,只是注视着窗外被风摧折的梧桐枝桠。三天前那场家庭会议的回声仍在脑中嗡嗡作响——
“陈家的小儿子刚从华尔街回来,下周三的饭局,你必须出席。”
“谢临风?那个玩赛车的?你知道他去年在摩纳哥和模特闹出多少绯闻吗?”
“江羡,别让我失望。”
红酒在杯中晃出暗红的漩涡。她忽然想起上周五的深夜,谢临风把醉醺醺的她从应酬场捞出来时,也是这样的天色。他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牢牢扣住她冰凉的手指:“姐姐,去哪?”
她报了个酒店地址。
後视镜里,他的眉毛拧成结:“不回江宅?”
“那里从来不是家。”她当时这样回答。
“羡羡。”父亲的脚步声停在身後两米处,这个距离恰到好处——足够威严,又不失体面。江家的一切都要讲究体面。“我在等你回答。”
江羡终于转过身。水晶吊灯的光落进她眼里,映出一片冰冷的湖面。“我考虑得很清楚。”
江父穿着考究的深灰西装,领带夹是江氏集团的徽章。他审视着女儿,目光扫过她微红的指关节——昨晚她摔了书房那套乾隆年间的茶具。
“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的选择从来就不重要。”她放下酒杯,陶瓷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您安排陈家,不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江父的嘴角绷紧了。他走向酒柜,取出一瓶82年的拉菲,开瓶器旋进木塞的声音像某种警告。“你今年二十八岁,江羡。不是十八岁。”
酒液注入醒酒器的过程被拉得很长。
“谢临风二十五岁。”他突然说,“F1青训营出身,拿过三次亚洲GT冠军,去年开始跑WEC。职业生涯黄金期还剩五到八年。”精准的数据报完,他擡眼,“然後呢?退役後当教练?开改装店?还是靠那张脸进娱乐圈?”
江羡的指甲陷进掌心。父亲调查得很彻底,但这并不意外。江家掌控着长三角地区三分之一的私募基金,想查个赛车手易如反掌。
“您漏了一项。”她听见自己说,“他还是谢氏集团谢老爷子的外孙。”
空气骤然凝固。
江父的手停在半空。这个情报显然不在他的档案里。
“谢家二十年前就和他断绝关系了。”很快,他恢复从容,“因为他不肯读商学院,执意要玩赛车。”
“是啊。”江羡忽然笑了,“就像我现在执意要和他在一起。”
红木座钟的秒针走了整整三圈。
江父放下醒酒器,玻璃与玻璃相碰的声响让江羡想起董事会表决时的落槌。“我给你三天时间。”他最终说道,“要麽和陈家吃饭,要麽——”
“要麽什麽?”她打断他,“停掉我的副卡?收回浅水湾的公寓?还是像对付堂姐那样,把我调去新加坡分公司?”
窗外闪过一道惨白的电光。
“都不是。”江父从西装内袋抽出一份文件,“是冻结你在江氏信托的所有份额,包括你母亲留给你的那部分。”
雷声轰然炸响时,江羡看清了文件擡头——《关于江羡女士信托资産处置的临时议案》。日期是今天。
雨终于落了下来。
密集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像无数细小的银箭。江羡望着文件末尾那个熟悉的签名——江维明,她父亲的姓名,笔锋凌厉得能划破纸面。
“您早就准备好了。”她轻声说。这不是疑问句。
江父没有回答。他走向书房,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在转角处,他停下脚步:“羡羡,你从小就聪明。”背光的阴影里,他的轮廓像座冰雕,“别在感情上犯糊涂。”
雨声吞没了後半句话。
江羡站在原地,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
[谢临风]:比完赛了。伤口没事,别听媒体瞎说。
[谢临风]:[图片]
照片里是他裹着纱布的右手,比着幼稚的V字。背景是车队医疗室,角落露出半盒她上周寄去的低糖巧克力。
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谢临风在零下的赛道边等了她四小时。那天她临时加班,赶到时看见他裹着车队羽绒服,鼻子冻得通红,却笑着举起怀里的保温杯:“港式奶茶,你喜欢的。”
当时她问:“为什麽不先去车里等?”
他答得理所当然:“怕你来了找不到我啊。”
雨越下越大。
江羡解锁手机,回复道:“明天我去机场接你。”
发完这条,她走向书房。推门前,她最後看了眼窗外——暴雨中的梧桐树仍在风中挺立,最顶端的新芽却已经被摧折,嫩绿的残骸挂在枝头,像面破碎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