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
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苏漫恍惚想起曾经的某一个夜晚,她没有提前告知就来到了诊所,漆黑一片的其中,後门突然被打开,迎着月光,她看见了程茉,白色的行医服上满是血污,她侧着身子,月光洒在她精美的面容,没有丝毫慌乱。
她们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及那晚到底发生了什麽,苏漫在想,如果当时自己多插一足,有没有可能会改变程茉接下来的选择,又会不会让她的罪孽减轻一些。
“程老板,”重新叫回这个称呼,苏漫强迫自己回到警察的角色,“请你配合调查。”
程茉神色平平,自动忽略对方的话:“林叙白给你的证据是什麽?”
苏漫将逮捕证放了回去,她的眸紧紧盯着对方:“你参与了涅盘行动。”
程茉微微偏头,似乎有些意外:“涅盘。”
她轻轻重复了这个词,涅盘行动,她只是略有耳闻,说她参与她确实不太记得了。
“我搜集到的你所有罪行,顶多就是个包庇罪,可如今林叙白提供的,你所做的就不只是知情,包庇,你参与了,人体实验,你杀了人,是不是?”苏漫的声音颤抖,她只觉得自己的牙关都在发颤。
程茉沉默了,她擡头望向苏漫,几次想要开口,却被苏漫打断:“你想清楚再说话。”
她指了指胸前的记录仪,警告着对方。
程茉的目光落在对方肩膀处的黑色装置,她终于笑了笑:“证据在那,我说什麽还有用吗——但是我真的没有参与,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麽实验。是江明诚,他将参与人员中署了我的名。”
苏漫仍然感觉自己抖得厉害,她狠狠咬住下唇,直到感到一丝甜腥的味道涌入口腔:“我们会去找江明诚,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程茉向前迈了一步,她想伸手抚苏漫的脸颊,可苏漫却是向後撤了一步,她用手挡住了记录仪,将它暂时关闭。
程茉的确犯了不少罪行,可苏漫能够清晰察觉到,每当江冉想要拉自己下水时,程茉都成了那临门一脚,成为她们之间的隔阂,她保护着她,将她渲染成了一名家人被威胁不得不顺从的小警察,让她做了双面卧底。
望着眼前人望而却步的模样,苏漫没来由地鼻头一酸。
“江冉都逃了,”苏漫垂下脑袋,“你也应该逃的。”
程茉迎了上来,当用臂弯轻轻搂住苏漫时,她感到一丝热泪滴落在肩颈裸露的肌肤上。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程茉的话语响在苏漫的耳畔,温温柔柔,带着沉哑,“记得帮我问问江明诚,我父母的死,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赵晞微带着其他警员赶到时,程茉早已收回手,她平静地拿起桌上的纸袋,递给苏漫,“这是我这些年来所犯下的所有罪行证据,包括诊所的第二份账本,都在里面。”
她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苏漫攥着手中的纸袋,弄得沙沙作响,她猛得擡头,朝程茉喊道:“阿茉……我会给你个交代的。”
程茉回眸,桃花眼微微弯着:“谢谢你了,苏警官。”
当手铐扣上程茉纤细的手腕时,苏漫还是没有忍心继续看着,她偏过身子,眼眶中徘徊的泪水终于下落,在月光的沐浴下,她看见程茉微蹙着眉,心疼的神色不减,轻轻啓阖的唇,让苏漫在心底默念。
“苏漫,我爱你。”
月光依旧皎洁,诊所的风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苏漫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手中紧握着那个装满罪证的纸袋,到最後程茉都没有让自己把证据上交,因为一旦上级了解到自己隐瞒的情况,或许会一并遭到处罚,就算这个时候,她仍在保护她。
在感情中,程茉其实非常不善言辞,她可能关心对方会呵护对方,会在玩闹中包揽各种各样的事情,不让对方受一点委屈,不让对方受一点伤害,可那一句“我爱你”,苏漫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如今再听,却又是个分离日。
。
苏漫回到家中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日出东方,从海平面上擡,她愣愣地坐在阳台的吧台椅上,那是程茉和她在几年前搭建的喝酒区域,高高的吧台贴着栏杆放置,往这一坐,就能看到不远处的碧海。
疲惫席卷着她,而苏漫却不愿意就这样入睡,方才的一幕如同做梦般在眼前挥之不去,她喝下一口加冰的威士忌,苦涩的酒液裹着冰块的寒意在口腔中蔓延。
她好想程茉,思念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套临海的小平房是苏漫在程茉的资助下买的,她们时常会在阳台喝点小酒,看看日落,吹吹晚风,偶尔会整点烧烤,那段时光惬意而浪漫。
喝的酒也不只是如今简单的冰块加上基酒,苏漫喜欢乳酸菌的甜味,程茉便会变着花样给她调酒喝,家中的酒柜被填得满满的,冰箱中是各种各样的酸奶和乳酸菌制品。
苏漫会在程茉shake酒壶的时候,装出小迷妹的模样,去贴住她的腰肢,将她环抱在双臂中:“茉姐姐好厉害呀~好专业~好帅~”
程茉总会昂着脑袋一副得意的模样,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苏漫还记得有一回给她夸飘了,手中的酒壶一下子飞了出去,盖子被嘣得老远,好在没有掉下楼去。
只是可怜抱着程茉的自己,满头发的酒液,那时候调出来的酒因为混着糖浆还是淡绿色的,金酒杜松子的气息就裹着黏腻的糖浆落在她的发丝间。
两人打打闹闹,最後还是任由程茉牵着她去浴室为她清理干净的。
往事总是在分别时将对方所有的好一股脑地打包丢来,苏漫咽下冰凉的酒液,只觉得在这末夏里,她的心却如寒冬般凛冽。
她将只剩下冰球的古典杯放下,转身朝里屋走去,如行尸走肉般拖着步伐,她使不上力气,一头栽倒在卧室床褥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还残留在被褥上,苏漫的脸颊趴着,将这股气息收入鼻腔,那是程茉身上的气味。
程茉,茉莉,她身上的味道就如她的名字般沁人,花香久久不散,不知何时,苏漫沉醉其中,就如此入眠。
梦中苏漫似乎回到了十九岁的时候,意气奋发,遇到了同样盛气的程茉。
让我在梦里,将未说完的爱意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