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机正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香气,煎锅里的培根滋滋蜷曲成金棕色,他一手握着锅铲给培根翻面,回头看我,面不改色地说:“你昨晚在床上喊我老公的时候。”
“……”
昨晚失神的时候,我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任由他覆身抱紧我,在欲海中随着汹涌的波涛颠簸起伏。我捉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相扣,和害怕与同伴漂散的海獭一样牢牢牵着他。
周途的左手经过漫长的康复期还是留下了後遗症,比如此刻他的手指就在不由自主地抽搐。耳边加重的呼吸声一停,我看到那只命运多舛丶反复留疤的手轻轻挣了一下,想从我的手里逃离。
“别看了。”他似乎不太适应,却没有用力把手抽走,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
“很好看。”我告诉他,将不具有童话故事里治愈魔法的吻落在他手上,忽然仿佛真的发生了魔法,我发现他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圈纹身。
是我读不懂的盲文,覆盖在了那道伤疤上。
“什麽时候纹的?”我摸了摸他的盲文纹身。
“今天。”他不想让我继续关注他受过伤的手,折起我的腿,动作更强势,很焦躁不安,让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但也没有放开他的手。
本来做的时候他就不喜欢说话,接下来任我怎麽说,他都保持沉默了,不肯告诉我这句盲文的意思。
最後结束的时候,我强撑着精神,凑到他耳边喊出了那个许久没说出口的称呼,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撬开他的嘴,结果他直勾勾盯着我看了半晌,在我期待的目光中,咬着我的耳朵说:“再来一次吧,宝宝。”
我两眼一黑,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晕了过去。
然後他就趁我昏睡的时候给我戴上了戒指?
哪有人这麽求婚的?第一次在医院的病房突然求婚就算了,第二次在床上……直接没问我就给我戴上戒指了,这跟走进餐厅还没点单就强制消费,给人上了一盘菜有什麽区别?
虽然这盘菜确实是我最爱吃的。
但也不能成为他“强买强卖”的理由,我双手抱胸看着他,让他遭昨天说“再来一次”的报应恶狠狠地说:“你太过分了,必须重求一次!”
周途转回头继续做早餐,过了一会儿才答应我。
之後不久迎来了春节假,我被周途骗去了我曾发誓再也不去的Y国,故地重游地来到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去过的白崖。
几个月前才从大海死里逃生,治疗了很久创伤後应激障碍,现在再一次来到海边,我不免还有心理阴影,只能和周途手牵手,几乎同手同脚地往前走,一起面对恐惧,走到了我们以前比赛捡石头的地方。
“为什麽偏要来这里?”冬天的白崖实在冷得厉害,风呼呼抽在脸上,连来这里看风景的游客都少了许多,我不解地问。
“因为这里有很多回忆,我留学的时候经常来白崖。”周途看着我笑了笑,我心想可是你留学的回忆里根本没有我。
“当时在Y国留学,只有这个地方有我和你的回忆,太想你的时候都会来这里看看,但再也捡不到和那天一样的石头了。”他接着说。
我怔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就想再带你来这里一次,现在这个愿望成真了。”周途站在我面前,阳光从他身後的云层洒下来,我忽然感觉好像没那麽冷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我,这封信的中间奇怪地鼓起来了。
我马上明白了什麽,失笑地接了过来,打开信封,将里面的两枚戒指倒了出来,它们安静地躺在了我的手心上。
周途取走一枚戒指,单膝跪地,认真地注视着我,如从前一样注视着我,那一刻他什麽都没说,却又好像什麽都说了。
在这史上最沉默的求婚中,我一瞬间很想哭,伸出了左手。
看着他给我戴戒指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他那天为什麽要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给我戴了,可能是不想让我看见他的左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戴好後,我像从前一样握住了他的手。
周途像一封为我而来,却又拒绝被我直接阅读的盲文信。
多年以後,在我终于明白“看东西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楚,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的道理後,我才读懂里面的文字。
其实他并不晦涩难懂,并不拒人千里。
其实只需要用世界上最简单却又最难的三个字“我爱你”就能概括信纸上的内容。
交换好戒指後,周途抱着我,像给予爱之後终于获得不灭灵魂的人鱼,幸运地恢复了他失去的声音。
“那句盲文的意思是……”
当大海里的人鱼再次歌唱,当兔子先生终于学会说话,再也不需要写信向小鱼表达自己,当从不许愿的周途第一次说出愿望,他们都在爱神的帮助下如愿以偿。
周途庄重地亲吻了我的额头,看着我的眼睛,在白云的见证下,牵起我的手放在了他手腕的刺青上。
“我爱你,无条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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