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厨房都没见他进过几回,现在竟然会主动下厨了。他行云流水般切好土豆丝,我想起平时我切的薯条突然有些脸热。
起锅烧油,下入食材,他游刃有馀地翻炒,还会单手颠锅,颈侧牵动的线条没入衣领,在慢慢升腾的烟火气中展现出不动声色的得心应手。
第一道菜出锅後,因为太好奇味道怎麽样,我先偷吃了一口,结果真的很好吃,刚刚的动作都不是华而不实的。我内心感慨真是彼一时,此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国外报了厨神速成班了。
同时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感觉,他不再是我最熟悉的人了。
“好吃吗?”
“好吃。”
我点点头实话实说,还没从那股酸劲走出来倏然听见他问:“你那个朋友做的菜有这麽好吃吗?”
“啊?”我愣了愣,“我没尝过。”
周途平静地走过来洗洗手,对我的回答没什麽反应,我立马解放般移开了已经要冻僵的右手,然後他拿起烫伤膏扭开盖子说:“手。”
我把手伸过去,他低头抓住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又把我烫了一遍,另一只手认真地将药膏轻轻涂在烫伤处,恍惚间好像看到他的唇角微微上扬了。
但是药膏慢慢揉开後再次出现的灼烧感让我的大脑顾不上他在笑什麽了,手背上像重燃了一道火,神经反射让我没忍住躲了一下,他反应很快地捉住:“别乱动。”
“疼。”
闻声,周途瞥了我一眼,已经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笑意了,幽幽地问:“还知道疼,你一个人是怎麽照顾自己的?”
我被问得又噎了一下。
“吃饭糊弄一下,受伤毫无知觉,家里柜子到处落灰,活血化瘀的药倒是备了半个药箱,自己都养不好还捡了一只猫回来,等着它以後给你端茶倒水丶洗衣做饭吗?”
我一个“疼”字不知道触发到他什麽开关了,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抹药一边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劈头盖脸说我,给我一种他不是在用手给我上药而是在用刀刮着上的错觉,汗毛都直立了。
“你不让我来找你,我以为你能过上你想要的正常生活。”药抹完了,他仍握着我的手,他的手这麽温暖,嘴上却说着冷语冰人的话。
我如鲠在喉。
“正常生活”四个字仿佛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心里。
妈妈在最关键的高三这年检查出恶性脑肿瘤,我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一半留在医院照顾妈妈,一半留在学校学习。前段时间又遇上骚扰自己的变态,精神高度紧张,寝食不安,一度感觉自己要被逼疯,却只能煎熬度日。
後来又在妈妈去世前得知自己是被抛弃的真相,最爱的人其实一直在欺骗隐瞒自己,仿佛黄粱梦醒时分才发现吃下的珍馐一直都是蠕动的蛆虫。
然而对彼此的宣判刚刚落下,疾病和死亡就像天罚赎过她的罪,滋生的恨意还未成形就灰飞烟灭,只剩下无法转移的痛苦让我跌入无间地狱。
什麽叫正常生活?
难道我现在过成这样就很惨吗?好像确实很惨,但也没有沦落到去谋财害命丶打家劫舍的地步。
或许是周途太擅长成功,从小时候读书开始,到长大出国留学,回来创业开公司都总是顺风顺水。暖衣不知寒人冷,在他眼里我尽力维持的生活也变成了得过且过丶自暴自弃,如果我更努力一点就一定会过上正常生活一样。
“我的生活很正常。”我平淡地反驳完顿时感觉他握得更紧了,此刻我冰凉的手和他温暖的手相碰也变得格外难受。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
蓦地仿佛听到内心响起“滋”的一声,所有被活埋的压抑情绪死灰复燃,理智告诉我应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我真的很难受,你说点关心我的话,不要指责我,不要让我觉得我很没用”。
但感性让我来不及思考就选择了一种非常糟糕的方式,把想说的话都反着说了:“你有什麽资格管我怎麽生活?”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了。
熟悉的风雨欲来的感觉让我心中警铃大作,“完了”两个字刚大写加粗呈现在脑海里时,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解救了我。
太及时了,陆立枫。
我差点感激地热泪盈眶,马上趁此挣脱他的手转身就走。
然而只走了两步,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阻止了我的脚步,身後的人用一只手臂横拦着我,我的腰随即陷入灼热的铁箍,他像猎人擒住猎物那般不容挣脱地钳制了我。
我後颈一凉,寒意窜上头皮。
“没有资格?你朋友都记得我是依白的哥哥,”背後传来冰冷的声音,“你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