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就没走,像块石头杵在原地,任由我抱着。
而我眼睛被泪洗过,蒙尘的景象渐渐清晰了,刚刚还有着磨砂效果的白色变成了一件真真切切丶有温度的短袖,同时前一刻仿佛随着视觉消失的嗅觉也一起恢复了,衣服上不易察觉的木质香和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游进了鼻腔。
我连忙擡起头,对上周途黑沉沉的眼眸,刚刚还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现在就变成了有鼻子有眼丶有心跳有呼吸的周途。
眼泪止住,这一秒所有情绪已经被失而复得的惊喜占据主导,我扬起笑脸说:“我又能看见你了。”
周途愣了一下,眸光流转着柔光,笑了笑用口型说:“你耍我好玩吗?”
“没耍你,”我很委屈地说,“刚刚真的看不见了!”
“白尾,我们来看你……”谢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後看见我们的姿势噤声了。
我烫手般松开了手,尴尬地转回身坐好。完了,形象不保,回学校谢晖估计得嘲笑我一百遍:“没想到你私底下……”
“嗨。”我抹抹眼泪,率先打破沉默。
谢晖提着果篮进来,身後跟着陆立枫,他把果篮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干巴巴地说:“白尾,我们给你买了点苹果补补,早日康复。”又擡头对周途礼貌又胡乱地说了一句“白尾哥,不是,白尾的哥哥,你好。”
“谢谢,”我才意识到我在医院,“我怎麽住院了?”
“你不记得了?”谢晖没心没肺地笑了,“你晕了後我和陆立枫马上去扶你,当时都快吓死我们了,我还探了探你的呼吸,幸好还有气。严老师立马打了120,然後给那群小混混拍了照明天再处理他们。”
“我们正要背你下楼的时候你突然醒了,断断续续地哭,感觉整个人神智不清的,一直反复说头疼,让我们帮你把书包拿上,还说要和哥哥打电话接你回家,但问你电话号码你又说不记得了。”
“本来想扶你下楼,你一直在说看不见看不见,我和陆立枫只好轮流背你,”谢晖挠了挠头发,声音越来越小。
“你还一直喊我们哥……咳,反正到校门口的时候你们家司机就下车来问我们发生什麽事了,才通知了你哥。然後120来了就送你去医院,路上你一直吐酸水,把我们吓得不轻,到医院拍完ct你又睡了,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
“……”
我想就地挖洞跳进去。
完全不记得这麽丢脸的场面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欲哭无泪地说:“谢谢你们。”
“不客气,应该的。”谢晖开朗地笑,“我没啥说的了,他还有话要说。”他指了指旁边一直插不进嘴的陆立枫。
陆立枫耳朵烧得薄薄的一层红,紧张地用一边手指搅着衣角,有些磕巴地对我和谢晖说:“真的谢谢你们,我爸妈……不怎麽管我。学校那群人欺负我,我最初反抗过没有用,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忍受了,反正我也快毕业了,我们家八月份就要搬去幢城,他们也不能追过来欺负我,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害你们也被盯上了……”
“没事,今天他们被逮到了,应该不敢再欺负人了,你可以安心毕业了。”我笑了笑说,随即牵扯到面部肌肉疼地“嘶”了一声,赶紧摸了摸脸,还好,没有肿。
陆立枫对我腼腆一笑。
他们走後,我才注意到周途面沉如水,眼微阖着,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可能是知道我被欺负了,我立马讨伐那群害我进医院的人:“哥哥,你一定要让那群人付出代价,你不知道他们多过分,他们说我……反正你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给我道歉,赔我医药费。”
周途脸色缓和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周途没有来,何叔来照顾我了,我昨天挂完点滴後还有些头晕,早上吃完降颅内压和止疼的药後,那群人被父母领着来医院和我道歉了,提了不少水果和补品。
而我看见他们这群人的脸太阳xue就疼,回想起昨天充斥着暴力和咒骂的混乱记忆,听完他们似乎不情不愿的道歉,我缓慢地眨了眨眼只说了三个字:“不原谅。”
他们脸上皆是错愕。
“你!”那个“老大”立马不服,暴脾气也上来了,往前走了一步好像要冲上来似的,下一秒被他妈一巴掌扇熄了火。
“真的很对不起,白尾同学。其实他平时是个很乖很善良的孩子,这次真的是一时冲动,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别人。”这位母亲字字恳切地说,“可能是最近升学学习压力太大了,情绪有点失控,平时他不会这样的。我们已经教育过他了,让他在家里反省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
我抿了抿唇,看她口中的“乖孩子”低着头努力压抑着怒火和不甘,半边脸顶着红印子,头发丝却依旧张扬地翘着,我铁了心地说:“不给。”
这下他擡起头看我,双眼都要喷火了。
“白尾同学……”
“请回吧,”何叔冷淡地赶人,“我们家少爷需要静养,你们直接和我们委托的律师协商赔偿就行。”
他们只好悻悻走了,走之前我想了想说:“谈判和解第一条要求,你们去和陆立枫真心地道歉,书面和口头形式都要有。第二条,赔偿他精神损失费。”
他们答应了。
病房安静後,我长舒一口气问何叔:“我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何叔点头:“检查完眼睛就可以了。”
“噢,”我想起昨天眼盲的那几分钟,还是检查一下安心,随後问他,“哥哥今天怎麽没来?”
“先生回来了。”何叔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