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的大脑真的很神奇,在经历极度紧张丶挫折丶不安等等自己无法解决的情景时会开啓自我保护机制。
周途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发烫的阳光黏在脸上像贴了一层膜,将我整个人封闭起来了。
我突然産生了一种在演戏的不真实感,不然该怎麽解释周途的反常,怎麽解释刚刚他那麽恐怖地说话,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他的真面目?
我伸出手试探地触碰到了周途的脸,好像害怕他是虚幻的泡沫。他眼睛先笑了起来,不费力地包住了我贴在他脸上的手,不解地说:“宝宝,你的手怎麽这麽凉?”
我回过神来,想抽出自己的手,他却先观察到了我的表情,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还是很无辜地问:“怎麽了?”
“你放手。”我挣扎了一下,感觉那层封闭的膜碎了。
“我说了这些话,你不能接受了吗?”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冷了,“这样的话,我会後悔没有永远瞒着你的。”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还想永远瞒着我?”
“不想,所以你能接受了,我就有告诉你的机会了。”他理所当然地说。漆黑的眼眸此刻亮亮的,那片波澜不惊的湖将阳光吞入,登时照亮湖中吸人的漩涡。
“你骗我还有理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愣了愣,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挣扎,“我要走了,你松开我!”
“走?”周途想了想,放开了手,没再看我一眼,“那你走吧。”
我来不及多想,果断下了车,站在车外,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又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和第一天来到这里一样茫然,但之前还有家可回,现在我却不想回这个家。
阳光普照,风却依旧吹得很冷,直往人脑门上熨,能把人冻糊。我循着刚刚开车来的反方向低着头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周途坐在车里打电话,应该是在和之前挂断电话的张律师联系。
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走,但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想去散散心,或许可以去看看五元。
路面上亮晶晶的还留着碎银般的冰粒,踩上去嘎吱嘎吱的,我思绪翻滚,没有多留意脚下的路,下一秒脚底一滑,“欻”的一声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摔到地上了。
我正坐在地上怀疑这路克我,馀光中感受到有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旁边。我迟疑地擡头看去,周途像鬼魂一般悄无声息现身,他对上我的视线,伸出手低声说:“爬不起来了吗?”
我有些被吓到了,没有管他,立刻撑着地站了起来,但走了两步就感受到了腿上的疼痛,不得不停了下来。
思考了一会儿,我转身发现周途还站在原地看着我,难得皱着眉头。
好像在将死之人旁边如影随形的死神,静静等待着,时机一到就用镰刀轻轻割走我的命。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自己放弃了什麽,很不理解自己刚刚为什麽要离开,现在只想回到一个温暖的家,用一切办法取暖,从死神手里抢命。
可能是太冷了,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能满足的话,其他需求也无法考虑了。
“我想回去了。”我叹了一口气,感觉好累。
周途把我背回了家,换了衣服,我半靠着床头喝红糖姜茶,他正在给我抹药膏,消了一半的淤青又添上了新伤。
全身回暖了後,难受的感觉不再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上了。我看着他低头认真抹药的神情,尽管他没有提刚刚我硬要离开又毫无面子回来的事,我还是没能将这件事翻篇。
“要睡一会儿吗?”药膏涂好後,他去洗了手回来接过空杯子,轻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角,很在意地问:“你还有没有隐瞒我别的事?”
周途回答地很认真:“没有。”
“真的吗?”
“真的。”他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温柔,“依白,你累了,现在睡会儿吧。”
我盯了他一会儿没有看出他有没有在骗我,反而眼皮真的沉重了,我只好躺下了。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掖好被角,在一片模糊中出了房门。
这一觉睡得太沉了。
再睁眼我看见周途都恍然以为自己睡的那几小时只是一眨眼的事,所以疲惫才会依旧存在,没有随时间消失。更奇怪的是,我全身都在发烫。
冰凉的触感贴在了额头上,我才感觉稍微舒服一点。我想伸出手触碰他的手,却听见他说:“别动,你发烧了。”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往旁边一看,我的手确实扎着针在输液。病来如山倒,我昏沉沉的脑袋一时像生锈了无法转动。
“快一天没吃饭了,我给你熬了粥。”周途去而复返,端了碗青菜瘦肉粥,用勺子翻了翻粥面,测试了温度正好,“我喂你,好吗?”
反正也饿了,我点了点头,慢慢坐起身,尝了一口他熬的粥,挺好吃的,清淡又有味。
周途会做饭,但现在不经常下厨了,记得车祸後他第一次给我做饭,我还问了他是什麽时候学的。他说在留学期间学的,回国後的头几年还经常做饭来着,只是後来太忙了。
十九岁那年我妈去世,他正好回国陪我度过了那段困难的时光,之後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我,而我只会做最简单的菜,能吃就行。这样一想本就在发烫的脸更热了,我心里升起了一丝丝愧疚。
他盛了一勺粥递到我嘴边:“在想什麽?”
“你想听我说谢谢吗?”我说完喝下这口粥,直勾勾看着周途。因为上午刚发生那些事,现在说谢谢有点别扭,如果他想听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满足一下的。
周途笑了笑,讲:“不想。”
他慢条斯理地搅了搅粥,我听见自己期待落空的声音,暗自腹诽他不要後悔没下这个台阶时,下一秒他徐徐说:“想听你喊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