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温世林的确狠得下心。
赵时余理解不了温允的内心世界,多大点事,伤心啥呀……
不过她没说出口,蹲委屈得蜷成一团的温允面前,费劲低头看看,几近趴地上瞅人了都,搜肠刮肚憋了老久,勉强琢磨出一个馊主意。
“哎呀,不要哭了嘛,乖啊。”她说,“这样吧,我爸还活着,你爸走了,那我把我爸让给你,好不好?”
温允愣了愣,瞪大眼看着她。
赵时余还有点不好意思,边说,边挠挠后脑勺:“我爸住另一条街,离我家挺远,他有时候会来看我,就是……就是他是穷光蛋,没你爸有钱,可是他很帅,好多人都喜欢他。反正我家公讨厌他,不让他来,你要的话就给你吧。”
她的大方过于惊骇世俗了,一般人想不到,惊得温允不哭了,呆呆的。
赵时余比同龄人更早学会取舍,她也不喜欢她爸,她喜欢温允,用不喜欢的换喜欢的,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交换。
打从见到温允的第一面,赵时余就喜欢上了她,而且是十足明确的那种喜欢,无关情爱,单纯的不掺半分杂念,出自心底里的喜欢。
赵时余稀罕全天下所有长得好看的人或物,她在这方面深得赵宁的亲传,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温允是好看的人,比她见过的其他男女老少都好看,白白的,五官立体分明,跟画出来的似的,像洋娃娃……不对,比洋娃娃还精致。
赵时余词汇匮乏,形容不出来,她偏向温允,毫无悬念。
当年赵宁为了一张脸冲昏头脑义无反顾,现今赵时余更甚,小朋友对自己喜欢的伙伴一向力所能及,不止亲爸可以给,其余的什么都可以分对方。
“我的房间也是你的了,这里,还有那儿,”赵时余到处指,床铺,书桌,玩具,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只要你想要,随便拿,送你了。”
温允没回,一如既往沉默,大抵不知道咋应付她莫名其妙的亲近,她们还不熟呢。
赵时余正起兴头,滔滔不绝讲着,不在意温允是否回应她,径自傻乐呵。
之后温允的伤心劲儿下去了,她倍感欣慰,老气横秋用地方话讲:“对了撒,不要难过,管他们啷个嘞嘛,不存在。”1
温允只约莫听得明白前半句,后半句没懂。
四平县的方言拗口,赵时余口音太重了,叽里呱啦的聒噪得很,她后面全讲的方言,温允一句没理清。
“要不要喝汽水?”赵时余说累了,渴了,又切换回普通话。
温允犹豫,不想继续听她啰嗦了,点下头弱弱接:“……要。”
赵时余立马下楼,搭起板凳拿冰镇玻璃瓶汽水,一瓶天府可乐,一瓶北冰洋橙汁,咬紧牙使力用启子撬开了插上吸管,一手抓一瓶跑上去。
“你要哪个?”
温允别扭扯了扯裙角:“都行,随便哪瓶。”
“橙汁可以吗,我想喝可乐。”
“嗯好……”
一屁股挨温允左手旁,两个小孩儿坐书桌椅子上,双脚悬空,对着日光明媚的窗外喝汽水。
赵时余猛灌一大口,喝一半了记起来要紧的,扭头问:“对了,你的名儿,‘yun’是哪个字?”
温允思忖须臾,指尖沾沾玻璃瓶上的冷凝水,写下来。
“这个允。”
赵时余顿悟,又飙起了方言:“哦,这个yong啊,允许的允。”
温允纠正她:“是yun。”
她认同地颔首:“是呀,yong许的yong嘛。”
赵时余讲方言太土了,双方沟通起来根本对不上调,她还死轴,固执得要命,温允掰不正她,便由着了,又不吭声了,听她乐呵呵絮叨。
从这时起,温允就正式住进赵家了,家公家婆一时半会儿难以心无芥蒂接纳她,权当是捎带养活一个赵时余喜爱的玩物般,自认倒霉收下她。
最初的几年,赵家没为温允安排单独的房间,终归不将她看作自家的孩子,对其不上心。
温允才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不是赵时余。
温允睡赵时余的房间,赵时余信守承诺,对她好,床分她一半,还抱来一条被子。
“这是你的了,新的,过年刚弹的。”
新的棉花被有味儿,不难闻,可有点冲。
温允闻不惯,纠结十来分钟,压着声儿喊赵时余。
“你在吗?”
赵时余睡沉了,醒不了。
天人交战大半晚上,温允推开新被子,朝赵时余那边挤,靠近一丢丢,然后抓起她的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偷偷盖自己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