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一样的啊。”
林却走出阳台,鹿晔女士已经睡着了,她坐在沙发上,月光清明,斜落在茶几上,结尾在鹿聆紧闭着的房门把手上。
沈昱初和鹿聆不一样,沈昱初是家人。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对林却来说是不确定的,她的明天充满了未知。
今天她是光鲜亮丽的大女星,新的一天或许就进入了新的时代,她会重新变回婴儿,突兀的开始新的人生。
沈昱初和她相似,却也不同,沈昱初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丝毫,和月亮一样。
昭昭是不确定的明天中,永恒不灭的月亮,月亮指向她存在过的痕迹。
昭昭是记得她的人。
呦呦呢?
呦呦是她想记住的人。
这不太公平。
但心脏本就偏左。
林却最后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场景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母亲,母辈以及伙伴们的身影。
风雨飘摇的船上,母亲站在最前面,林却和小宝,以及曾经的伙伴们。
这是她们跳下船前的最后一幕,是母亲生前的最后一幕。
林却眼前的雾气浓重,浓重到母亲的身形在她眼中只是一团,矮小却挺直的灰色色块。
这场对峙的开端于数月前的一场大旱,日头炙烤着土地河流,河床干裂,村子里的人,也已经不剩多少了。
继续等在村子里,等着老天下雨;又或者撑着一口气,走出去,这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记忆中,母亲始终是一个温和的人,但在那天,她抱着小宝,牵着她的手,表现得十分尖锐:“我要带着孩子走。”
其中一人反驳道:“我们出去,就一定能找到水吗?找不到,死在路上了,都算客死异乡!”
“呵,”
母亲斜睨着讲话的人,“留在这里倒是落叶归根了,明天,咱们全部可以落叶归根了!”
“你!”
母亲深吸了口气,咽了咽,她举起手,手腕上的割痕稍稍结痂,“我现在出去不一定会马上找到水,但我留在这,明天一定会死。”
“我已经没有血来喂养我的孩子了,我可以死,我和我孩子都可以死,但我们绝不在这等死!天灾人祸,避免不了的,避免不了的难道我们就活该等死吗?”
“各位要走要留随意,我一定要走。就算客死他乡,之后到阎罗殿报道的时候,也能挺直腰杆对后土娘娘说,我为了活着,流尽了最后一滴汗、干涸了最后一滴血!而不是和你们一样,坐等老天显灵!”
最后,和母亲一起走的是十二位母辈。
她们一人怀中揣着一把刀,踩着已经破了洞的草鞋,每一步落在土地上,脚心传来火烧一样的灼热,但依然没有停。
她们都有女儿。
女儿跟着母亲,母亲背着女儿,最后,又是女儿背着母亲。
所有人精疲力尽,即将倒下的时候,大海出现了。
海岸上停着一辆渔船。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他们也是准备逃难的。
母辈们承诺,她们可以给他们做工,不需要额外的费用,只求他们能够带上他们一起走,在看到第一片陆地的时候,把她们放下即可。
但她们先在海上漂泊了半个月,一个月,最后三个月。
想象中的土地、对岸,似乎也被这场大雨吞没。
雨水裹挟的海风,洋洋洒洒落在大海中,散落的黑色钉子一样。
母亲察觉到,他们看她们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她们被默认为不详的征兆。
是她们带来了灾难。
毁掉她们,把她们献祭海洋,平息海神的愤怒,乞求风暴的停止。
而所谓献祭不过是愚蠢的谎言,根本原因是他们已经没有食物了。
放干她们的血,失去意识后,到底是归于海洋还是人的胃袋,就不得而知了。
她们自然没有坐以待毙。
他们的船容不下她们。
那就把船变成她们的船。
母亲瞪着他们,她们被逼到挡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