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却垂眸望着她,她听见了。
“不是的。”
鹿聆抬起头,水洗过的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林却。
月亮也探出海平面,温柔又残忍地围观着两个人。
“林却,全世界,”鹿聆一字一句说着,手上的力气却一点点卸掉了,“全世界,我最讨厌你了。”
林却垂眸,望着手腕上尚未消散的红印。
这句话鹿聆讲了很多次。
看样子是真心话了——“这可怎么办,”
林却伸手,轻捧住了鹿聆的脸,一字一句:“但我最喜欢你了呢。”
晚风毫无预兆的增强,海浪一下下拍打着两人裸露的脚趾,沾湿的裤脚黏在小腿上,温热的,春夜的海水是白昼阳光的保险箱。
林却向前迈了一步,倾身——温凉的两瓣唇,春夜降落的细雨一样,落在了她的唇上又迅速消失。
沙滩上,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交叠纠缠,拥抱接吻。
“……她是天才,你不觉得吗?”
正在电脑前愁眉苦脸的沈昱初听到这句话,望向林却,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和林却辩论,敷衍地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和林却辩论是毫无意义的,从某一年的夏天,林却第一次没头没尾得出这个结论后,“鹿聆是天才”这五个字就像是不定时炸弹,时不时就会爆炸一次。
沈昱初难以认同,但如若因为这个和林却争论出来个高低也是无趣。
吻,薄荷味的。
“你一定会去做音乐,”鹿聆肩膀一顿,缓缓抬头,朦胧的视野中,她能感觉到林却正在看着她,林却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无比肯定,肯定到鹿聆觉得那是对现在的她的一种讽刺,“我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你搬走后,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愈发强烈,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拍摄了杂志——rose&gun和fever,证明了我没有错,你是天才,呦呦。”
鹿聆没有回答,沉默地低着头,手紧攥着垂在身体两侧,似乎没有听清,。
林却蹙眉,又重复了一次:“你是天才,我认准的。”
“你凭什么认定?你是谁,我又是什么!”
鹿聆猛地推开了她,林却一点点变得清晰。
她自嘲地笑了下——天才,多么刺耳又讽刺的字眼。
“我是一件物品吗?一定要拥有‘天才’这样的标价才可以被摆上货架?”鹿聆讲不清自己在发泄什么,她只是在宣泄。
她把自己一直以来最恐惧被人识破的那一面在林却面前血淋淋的撕开。
那个不惜通过否认自己,来完成对林却观点的驳斥的鹿聆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你凭什么以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站在这里说这些话?难道我的内里,我的灵魂,通过你吸得那几口血,也传递给你了吗?”
林却没有回答,她定定望着鹿聆,眼眸中的情绪晦暗——是怜悯吗?
鹿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瞪着林却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倏然,林却的脸开始变得抽象。
仿佛被修图工具误触的皮肤,拉长、凹陷,五官全部消失磨平;最后又凸起,眉眼,鼻梁,嘴巴;
模糊,清晰。
最后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吸血鬼的又一个特异功能吗?
靠近了,越来越近了。
薄荷的香味浓烈,窜入鼻腔,灌入身体的每一处空隙;
吻,再次落下来了。
鹿聆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休息,是的,她需要休息。
需要一场梦的时间去想明白,关于音乐,关于自己,关于林却的一切。
“吱呀——哒——嘭!”
客厅中,任徽猛地扭头,寂静,只有被海风吹拂的窗帘。
季夭眉头微蹙,“你看到鬼了吗?她坐在楼梯还是窗台?
“不是,”任徽转过头,余光瞥了一眼楼梯口,“你没听到吗?二楼。”